譬如这家红色小舞馆,体量虽小但五脏俱全,不仅人流如织,而且还有乐队。这种店一般被人戏称为老棺材俱乐部,因它做的全是熟客生意,跑来玩的都是邻里街坊,他们不像年轻人那么浮夸,那么追求时尚,且又多有积蓄,可以在一个环绕旧时气氛的角落里待到老死,那是他们记忆中的青春年华。乐队成员同样白发苍苍,年老色衰的歌女自顾自闭眼高歌,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氛围里。我瞧见天竺菊就快弯腰喊出岳父,忙一把捞住她的胳臂。
当年还是女童的krys,眨眼间成了人高马大的少妇,不由让larry慨叹时光如梭。老汉扭住她,激动地说这回不能再走了,咱们就留在曼哈顿,一起好好过日子。天竺菊十分动容,她问老汉要过油画颜料,在一面大墙上绘画我们三人坐在灯下,在那画笔之间,我与她又恢复为昔日男儿,舞客们自然看不懂,只道她在玩行为艺术。
事隔多年,当我蓦然回首,却惊愕地发现,不论我们沦世多少回,穿越多少时空线,这一幕都会精准地发生在1999年1月18号的夜晚,虽然它在我们的人生里不起波澜,但却成为了永恒记忆。每当略感孤独,我就会下意识走来此地,望着墙头日渐斑驳的三人油画,这一幕情景就会重现,哪怕再繁乱的心境也会趋于平和。
总之刚到埠的我们,在larry的一番盛情之下,当晚就宿在小舞馆里,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老汉留下了自家房门钥匙,自己远远避嫌去了老友家里,我们仨洗漱一番,又在妆容高手天竺菊的描龙点凤后,将自己花枝招展打扮一番,然后叫了辆车,向着哥大校园飞驰而去。
下到晨边高地,胡子叔与范胖眼镜已早早等在门前,他们刚与雄心一代通完电话,对方说现在正打算去吃午餐,然后与我们约在图书馆见面。怀抱小孩的krys与神情疲累的胡子,堂而皇之走进学术的殿堂有些不合时宜,范胖便让他们还是留在车里,我们四个先去见见对方,也好晓得他们的脾性,万一是那种拽得二五八万的小屁孩,也省得进去白白受气。
既然别人约的场地在南草坪图书馆,那么吃饭地点必然就在附近,我们也正巧饿了,便一头扎进dininghall,预备在此静候他们到来。时间尚早,这间店铺吃客并不多,然而最好的窗口位置,却被俩个横纲级的大胖黑妞早早占据,眼镜劝我少生事端,随便找个角落坐着就是,但我偏要夺了她们的座椅,便端着食盆站到面前,面带微笑直视着她们。
大胖黑妞其实早已吃完,正啜着奶昔聊着演艺会的破事。她俩不时抬头打量着我与天竺菊,似乎想说四周有的是位置,干嘛侯在边上?正因我们沉默不语只是微笑,俩妞不好发作,便一发赖着不肯走。终于,其中一位怒了,问:“你们俩个白娘们到底什么毛病?”
“哦,我们等候是假,其实在偷听你们的养生之道。”我不觉一喜,心想小样你还敢来找我斗嘴,不晓得我是出了名的泼妇吗?但要怎么劝走她们呢,绝对不能爆粗口,这不符合我们文化人的范。于是我故意叹了口气,道:“我很羡慕你们的身材呢,我与我的同伴都太瘦了,总为此烦恼,你的外貌才是我们追求的目标。所以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吃什么,一天吃几顿,怎样的配食,才能达到这么完美的体型呢?真是羡慕死我了。”
俩个大胖黑妞被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丢开饭盆咆哮起来,我仍故意朝她们抛媚眼,含舌舔嘴角,她俩被搞到崩溃,一边愤然离去一边唾骂:“你俩丑态毕露,实在太恶心了。”
“你怎能那么坏呢?”天竺菊使劲憋着笑,向其余两人挥挥手,招呼他们上前聚坐。
雄心一代究竟长什么样呢?他们可以是草坪上游走的任何人,但我与天竺菊都希望,他们可以是多金的帅哥。范胖打算与校外的胡子通电话,问他索要对方号码,这么一来可以通过上传照片,预知他们的长相,然却被天竺菊一口拒绝。她与我都尚处在幻想的年龄中,觉得太直观就会失去神秘感,如果他们真是不同凡响之人,自然能一眼发现对方。我们就这般相互聊着,不知不觉间吃完了饭,雄心一代没有冒头,想必是跑岔了店。
陆续进店的大学男生发现了窗前的尤物,纷纷端着食盆过来撩拨,我俩被比自己年少的学生崽调戏,不觉也是脸红耳赤,便一溜烟直奔图书馆,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喘匀了粗气。
“看来你俩所期待的浪漫,今天是不会出现了,还是老老实实问胡子要电话吧。”范胖信手抓起别人忘在桌上的书翻阅起来,问:“你俩怎就那么肤浅呢?帅哥真能当饭吃么?”
帅哥肯定不能当饭吃,但女人天生爱美,不爱帅哥难道爱丑男么?至少我俩性取向是正常的。我们四人正这般相互取乐,突闻见身后也有一群小子在埋汰。那是三个人,其中一名体育男生,正在图书馆里看自己带进来的情色杂志,又听得我们间的聊天,不由沮丧起来。
“你很吵呐,又是噢,又是哇的,简直就像一只冬天公园里发狂发情的公狗。”某个长发男对此不屑一顾,低语道:“咱们来图书馆是为了取暖,不用坐在水池前灌冷风,刚开学两天,头脑还发热,如果被赶出门该怎么办?居然有你这种人,坐在图书馆里看色情画报。”
“呸,你俩懂什么?男人在冬天时才会感觉特别兴奋特别火热,这就是本能。”体育男生不时偷瞟着我俩侧脸,怂恿他的同伴,道:“咱们别留在这里看死书了,找那两位美女聊聊天该多美?要不索性就去打篮球。”
“不,我们在等人不可爽约,”一个背对着我的男孩严词拒绝,答:“而且我们也没钱。”
“诶?他们在等人呢?”我推了一把眼镜,问:“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就是雄心一代呢?”
“应该不是,情报显示雄心一代共有四人。”马洛点了一遍人头,又端起报纸,答。
“真羡慕四眼他们,至今还逗留在澳洲的海滩边玩水,哪怕开学了也没来得及回来。”体育男生越想越气,叫道:“混蛋,每个人都在这个冬季肆意寻欢作乐,尽情享受生活,可我却坐在图书馆,与你们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一起读物理期刊,真是受够了。”
“要不这样吧,如果他们爽约,咱们一会儿去网球场,没准还能见到帅哥他们。”背对着的我的男孩。瞧见同伴生气,不由打起圆场来,问:“我也很久没打球了,你们呢?”
“好不容易才摆脱课程,结果你休息一小时又急着想回课堂去,这是个好主意吗?”长发男连连摆手,吼道:“有打球的功夫,我还不如多打几份工,机车比什么都重要。”
“嗐,上哪才能找到身材一级棒的美女呢?真难搞。”体育男生失神地盯着天竺菊,故意发问:“难道你俩对美女没有一丁点兴趣吗?都跟我说说,你们喜欢哪种类型的女生?”
“看来你俩被那无聊小子盯上了,这家伙虽则在问同伴,其实是想勾起你们的注意。”范胖在桌底暗暗踢了我一脚,问:“这就是你们想玩神秘招惹来的,还要继续吗?”
我对他做了个噤声,示意保持沉默。
“我喜欢,我喜欢开朗活泼的那一种吧。她要既积极又温柔,眼睛大大闪光的那种。”背对着我的小子忽然腼腆起来,揉着鼻子开始傻笑:“如果也喜欢唱歌跳舞就更棒了。”
“那不就是帅哥吗?绕了一大圈说的都是废话,据我所知,她是蕾丝边。”体育男生站起身,故意徘徊在我们不远处,一边踱步一边低语:“话说回来,已经很久没与女生亲嘴了。”
“什么?你已经与女生亲过嘴了?什么时候,过去怎不曾说过?”背对着我的小子惊出满头热汗,从座椅上跳起,结巴起来,问:“快跟我形容形容,那是怎样的感受?”
“那是当然,而且岂止一位,我总共与十个女孩亲过嘴,也同时吃过十记带血耳光。”
“那怎么能叫亲热呢?她们都是你强迫的啊!”长发男就与我们一样,听着这个无耻败类的自我描述,笑得满地打滚。他的视线跟着体育男生,也落到了我俩身上,有些移不动眼。
“那你自己又有什么甜蜜回忆呢?”体育男生终于找到了机会,他故作毫不在乎,找了把椅子在我边上坐下,又问:“s,说说你的经历,我不相信你从没接触过女生!”
我与范胖马洛大眼瞪小眼,搞了半天,原来这三个小子就是我们在等的雄心一代,本以为他们是一群啃书本的小四眼,结果却是这么普通的学生崽,而且从他们的对话中,丝毫品尝不出睿智与才思敏捷,完全就是混吃等死之辈。我不由抬眼偷偷打量,除了背对着我的那位看不到面容,余下的长发小子倒是与男儿时的我有些相似,理应能归类在帅哥行列。
“当然有啦!读小六时,在情人节当天,有人放了巧克力在我书包里。那时的我开心得不得了,一整天都在猜测到底是谁送我的。”背对着我的人激动地站起身,刚说了几句,又不好意思地笑道:“隔天我才知道,原来是班上老师发起的,让女生给全部男生送巧克力。”
我们也是听得捧腹大笑,天竺菊刚想起身自我介绍,却被我在底下一把拧住腕子,那是因为,当长发小子听闻自己俩个伙伴都是有故事的人,也想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让紫发妞先按捺性子,想继续听听,那个家伙大概会说些什么。
“比起女生,我更想要的是机车。而且,女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既自私又任性,不是翻脸不认人就是马上哭给你看,而且盲目追求浪漫带来的气氛,实在是既花时间又费钱。”长发男愤愤不平,总结出自己的人生哲学,道:“走在一起之前,她们总是装出一副纯洁可爱的模样,但是在一起之后,她们立即成了你老婆那般,态度完全变了,整天没事找事,完全不顾及你的感受,可以在公开场合大吼大叫,所以根本就不能相信她们!”
“嗯,我已经抱着极大耐心听完了你们的胡扯,但女生究竟是不是你锁定的那样?就要另当别论了。”我轻咳一声,拖着天竺菊缓步来到那个长发男跟前,朝他伸出象征友谊的手,嫣然一笑,道:“你好,我们是来自北卡的兰开斯特,很高兴见到你们,雄心一代的小伙子。”
“诶?你们就是兰开斯特?可我曾听侦探说,他们都是男性啊。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我完全没料到,你们就坐在边上。”被女生集体送巧克力的男孩羞红了脸,也上前与我俩握了握手,开始自我介绍起来,他说:“我叫saphen,大家都管我叫s。没想到兰开斯特里会有你们这等绝色大美女,而且长得比我还高半个头,这实在是太好了。小姐姐们,千万别误会,我们只是有些青春期骚动,并不是你俩以为的那样。”
一番自我介绍后,面前这位羞涩的大男孩正是雄心一代的领头s,体育男生名叫clavis,绰号叫老虎,长发男叫clarm,外号叫小钱包,余下的一位家里有事今天没来,名唤eric,绰号是巫师,据称是一个拥有鬼瞳的人。当瞧见自己千方百计想要招惹的妞正是兰开斯特,长发男连连向我摆手,说这都是为了气自己同伴才故意那么说。唯有体育男生最实诚,他欢呼一声我的春天来到了,竟一把搂住我的腰肢,死磨硬泡起来。
除了缺席的那位没见到,这群雄心一代,对照人数正巧四个,恰似幼齿版的我们,头领s性情腼腆又阴柔,像极了林锐的当初;而总在打手机,一天到晚谈恋爱的小钱包,脾性与曾经的我很类似;有点愣又人高马大的老虎,对照体型像范胖,只是没有那一身肥膘罢了。总之,这些大男孩身上透着一股积极乐观的蓬勃朝气,与他们走在一起,人的心态自然而然就会变得很年轻。我们也不过略大他们三、四岁,在姐姐长姐姐短的称呼下,很快便混熟了。
“那你们现在住在哪呢?曼哈顿的酒店都好贵。”老虎挠着头皮,问:“侦探的宿舍闹耗子啊,而且底下是卖家电的,天麻麻亮就很吵,你们也能习惯吗?”
“我们一共是三十多个女孩,有地方住就不错了,难道还挑东拣西么?”我白了他一眼,问:“小色猴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想说什么爽快些,是不是找借口想将咱们骗你家去?”
“没错,小姐姐,我正是这个意思啊,不过你别误会,我的家非常大。既然咱们是合作伙伴,为何不能全搬来住呢?除了早上保姆会来,平时家里就我一个人居住。”
“我不信,纽约寸土寸金,难道你家是开宾馆的?”天竺菊将手一背,喝道:“带路,就跟你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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