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汉子的拘束样子,庞宁好奇地问道“原先是种地的是吧?怎么佃的啊?”
那男人小心地坐在席子上,陪笑答道,“我家原先是乐亭县人,种的是我家表叔的三十五亩地,年租是六成。”
庞宁算了算,咦了一声问道“你家表叔不是人啊,收得这么狠,这子可不好过。”
那男人闻言不停摇头道,“倒也不能说表叔他不厚道,大王不知道,县里每亩的实派要占收成的三、四成哩叔一大家子人,交完税赋,从田租里也拿不到多少。”
庞宁愣了愣,问,“怎么实派这么多,不是说大明朝的农业税很低吗?”
庞宁记得看过一份资料明末全国有田十亿亩以上,但每年朝廷只征到粮食三千万石以下下来一亩田缴粮不过零点零三石,就是五斤上下的样子。平均下来亩田怎么算也有一百斤的收成,农业税连百分之五都不到。
明面上是这农业税怎么到了地方变得那么高?
那农汉搓了搓手,说道“官家的本是少征的,但到了田里就变样了。迁安县那边好多藩王官家地,好多人都把自家的上田送给藩王的庄园,然后又跟庄园的管事人用一两成佃租把地租回来,就可以躲交县里粮赋。县里收不到田赋,就把粮赋摊到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身上。”
“这还是明面上的,底下还多把戏。比如说收粮时候那个斗吧,就比平时的斗大一半,这里面也要讹我们一顿。收粮上去啊,那一层层都要雁过拔毛,最后的实派就比大王说的那个数多了不知道多少,农家人的日子那是不好过。”
庞以前倒是不太了解这些田里的事情,听了竟有些不信,诧异地看了看赵如。赵如是农家出身,这些东西也知道一些,点了点头。赵如想了想,和庞宁说道,
“上去极轻,实际上却是极重的。那些宗室,那些有功名的,又或者是有势力有关系的,田赋交得极少,甚至根本不交。好多人把田寄在这些人名下,也可以偷税。那些没势力的就被贪官污吏鱼肉,一县的田赋征派都往那些最可怜的人身上压。一遇上年景不好,这些最可怜的百姓便要变成饥民。”
庞宁扬了扬眉毛,想了想问道,“那如今呢?如今东王分地给你们了?”
那农汉点了点头,脸上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昨天东王贴了红榜出来,村里原先的教书先生念给我听了。榜上说咱过几天可以到码头上去领地契!分到的那四十亩旱地,以后就算是咱的田了!这些地里让我们先种上大豆养肥了,到了九月再种上冬麦,以后年赋三成,比原先强多了!”
似乎想到了未来的好日子,那农汉干瘦的脸上浅浅泛起了一阵潮红,又说,
“那红榜上还说,两年以后东王给每家分一头耕马,鼓励大家开荒开新田。我昨天算了算,这样看下来,咱这日子比原先好了一倍还不止。如今东王组织大伙到处建水利,这收成以后坏不了,要是地肥起来了,日子那就更好了。如果再分到耕马,再开个二十几亩荒地…”
那农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仿佛觉得自己对未来的憧憬太贪心了,太夸张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庞宁笑了笑,伸展了下身子,他斜着眼睛看着这个农汉,说道,“我跟你说,这岛太小了,你不如跟我去东番岛,送你四十亩水田种,也收你三成田赋,不是比这边好?”
那农汉闻言愣了愣,不知道这大王是什么意思,诧异地看着庞宁。庞宁挪了挪位置,凑过来说道,“我一年后就送你一头耕马,让你开新田去。怎么样,想不想去。”
那农汉看着笑得分外亲和的庞宁,却摇了摇头,一下子让庞宁的脸拉下来。庞宁不爽地瘪了瘪嘴,睁着眼睛看着这个农汉,不爽问道,“为什么啊?水田产粮不比旱田多多了么?”
那农汉摇头说道,“水田好是好…不过我们北方人不会种稻子,去南方怕做不来啊…还是喜欢在这北方种些麦子,过过小日子就好。
”
那农汉看了看在灶上忙碌的小儿子,说道,“听说东王的改水营里招兵,一个月饷银二两。听说东王的兵可厉害,杀了几千鞑子,拿那个火枪打一个鞑子能得二十两战赏,用刀砍一个鞑子能得六十两战赏!”
那农汉隐隐有些骄傲地说道,“我打定主意了,让我小儿子去营里做兵了,也打鞑子去!”
听到这话,庞宁瘪了瘪嘴,默然不语。赵如坐在旁边笑了笑,说道,“师父,我们还是快点把那九万人运走吧,到时候给东王一忽悠,这些人全不愿意去南方就麻烦了。”
远途运输和近程不同。短途运输可以只装一天的淡水和米饭,塞满人开船。但如果是跑远路,船舱里必须装着大量的补给,走一次也运不了多少人。现在海上刮东南风,从茶河岛开到府城起码要走一个月,这九万人想运回南海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庞宁看了看赵如,点了点头,说道,“你跟那帮跑海的王八蛋们说去,让他们帮忙运输这些百姓,每运两个回府城码头,我给一两银子。我每半个月派一个分舰队走一趟辽东,运人的到时候就可以跟来,免得碰上海盗!”
赵如笑了笑,说道,“那就好,那不要几个月就能运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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