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艘帆船挂满了帆,五天就开到广州附近,在游鱼洲附近的一个渔村下锚。徐二爷上了岸,在地方保长那里搞来路引,带着一行人从陆道往东走,沿着官路走了半天便进入惠州府地界。
赵如一路跟着,好奇问道,“徐二爷,你这亲家不在广州府啊?”
徐正南答道,“我这亲家姓周,早些年也在广州,如今生意越来越大,他年纪也大了,在这片安顿下来。”
庞宁一路见道路上时常有货车来往,知道这惠州府一带也是海洋贸易活跃的地方,点了点头。一行人走到下午,摸到了一户大宅院。那院子修在一个小丘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却修得大气磅礴。要不是徐正南说这是他亲家的宅院,光看那院墙后面的亭台楼榭,看那朱漆大门的雕梁画栋,庞宁都要当成个巡抚的官邸了。
庞宁看着那宅院的富贵姿态,突然想起听董学普说的:李自成兵临城下时候,大臣们逼崇祯皇帝动用内库银给守兵发工资。崇祯流着眼泪对内侍说“内库无有矣”的事情。庞宁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周家门丁身上的绸缎衣服,摇了摇头。
徐正南的一个仆从上去报了身份和来意,没多久那宅院正门洞开,一个富态的老人带着一个青年人迎了出来。徐正南的独子娶的是这周老爷子小妾生的女儿,和一般的亲家比起来,又差了一些。徐正南过来之前也没和周老爷子打招呼,倒没想到周家会这么热情,家长带着二儿子亲自迎出来。徐二爷赶紧走上去寒暄了几句啊,便把庞宁介绍给了周老爷子,说是琼州府的豪商。
周老爷子的眼睛在庞宁身上转了转,又看了看后面那几十个劲装的侍卫,笑着和庞宁见了礼,便热情不过地把徐正南拉进了宅院。他那机灵的小儿子走到庞宁身边,恭敬地和庞宁客套着,带着这边的人跟着周老爷进了正厅,坐下来看茶聊天。
徐正南怕庞宁等得烦躁,话不过三巡,便直切入话题,说道,
“不瞒亲家翁,这次我过来,是引荐这位庞爷和亲家翁做门生意。”
那周老爷子似乎早已准备,把茶盏放下去,颔首说道,“倒不知道是怎样的生意?”
徐正南看了看庞宁,庞宁接过话题说道,“周老爷子知道的,我们南海国出产海布、铁器、家具。还有就是想买些硝石、硫磺、棉花和丝绸之类的商品,这都是南海国缺的。”
周老爷转过来看向庞宁。按徐正南的说法,那周家老爷子一辈子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但庞宁这会看过去,却觉得那眼神像不谙世事的少年一样诚恳。周家老爷笑道,“依我看,庞爷的生意,绝不是小买卖。”
周老爷顿了顿,又说,“我们海上跑的,不说暗话,这和南海国的生意,按理说官府是禁的。这一层,庞爷也知道。不过这倒不是关键,我看庞爷也是那南海国说得上话的主,说句不好听的,南海国现在买不进卖不出,还是因为那时抄了那么多富贵人家,把大家都吓到了。我们这些商人,出来闯海,奔的都是银子,南海国东西再好,也犯不着拿命去博不是?”
庞宁倒没想到,这个周老头这么厉害,好像一眼就把自己身份看穿了,更对南海国的政策形势了如指掌。其实庞宁也是胆子大,仗着几十个火枪队跟着,想着就是遇上几百敌人也能脱身,一路也没怎么堤防。其实他自己没在意,他早就把自己身份亮出来了:南海国能总揽进出口贸易,又带着这么多侍卫的庞姓商人,除了南王庞宁没有第二个了。
庞宁心神一转,觉得这老头是聪明人,不可能用几个家丁来硬拼自己的火枪队,不会出现什么冲突,关键还是这生意能不能做。庞宁刚要解释,那徐正南怕事情弄砸,倒比庞宁抢在前面,说道,“亲家翁不知,南海国只杀贪官恶绅,只均田地,那些官府里的人自然倒霉,对我们商人还是友好的。亲家翁可知道那文昌冯家的事情?”
冯家也算琼州府数的过来的大家族,周家自然知道。徐二爷见周老爷点了点头,又说道,“就这几个月,文昌冯家囤米,把米价炒到二两四钱。”
周老爷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小儿子倒是吃了一惊,呐呐道,“这冯家当真胆子大。”
徐二爷挥了挥手,说道,“那冯家府城一脉有个无赖作恶太多,刚换官府那时,一脉人被杀光…不说这事,就说这南海国,建国后就再没有清算旧账。就是冯家这么扰坏民生,南海国一个指头也没动冯家人的。”
这话一出,周家那边坐着的几个家人顿时说起悄悄话起来。周老爷子忍不住,看了看自己家人。其实周老爷这些年逐渐退了下来,一些消息还没有他两个儿子灵通。他儿子和几个族叔商量了会,在父亲耳上说了句什么,周老爷子点了点头。
周老爷转了过来,笑道,“这事确实不假。不过说实在的,我们也都是要和官府打交道的,那海布只有琼州府产,如今是明禁了,这海布生意做不成。”
南海国最大的出口项就是海布,庞宁听了这话,心里一个咯噔。周老爷子看庞宁脸色,又说,“其他的生意,都成,无论庞爷你来我这是买货还是卖货,大宗小宗,我周鸣昌一并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