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骂得真好,李佑心里顶了一下,面上却变色大怒:“来人!给我叉出去打!胆敢辱骂老巡检,教你知道我巡检司的厉害!”旁边这陪客的关书吏据说是老丈人的心腹,在他面前总的做做姿态。
何况李佑和老丈人斗心眼不是一次两次,还是有些些默契的。老丈人传的这两句话,无非就是说这个巡捕官的背景也没什么,可以再去收拾一遍,且看能压出什么好处,这是第一种猜测。
当然,第二种比较费脑子的猜测就是,老丈人知道他会有第一种想法,从而会得罪这个巡捕官惹出麻烦,然后老人家再亲自出来扭转局面,显示姜还是老的辣。
更费脑子的猜测就是老丈人知道他有小聪明,会猜到第二种想法,所以……
算了不想了,李佑及时从死循环里解脱出来,再这么下去要成神经病了,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倒了八辈子霉的老丈人。且忍着,等到正式任命下来后,有你哭的时候,有机会让你见识到什么叫堂堂正正的阳谋。
李佑想的虽多,但也没几个瞬间,只听那边一声“慢着”!
洪巡捕当断则断,叫道:“在下愿出三十两辛苦钱,乞李巡检将那些无赖转交与我押回府城!”
李巡检忽然诗兴大发,走了几步悠悠吟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洪巡捕虽然是个半文盲,但五十、一弦一柱的意思还是听懂了的,几乎要吐血。他从府城得到的好处是一百两,刘巡检分走了一半,所以他如今只有五十两的得利。眼前这个新巡检虽然年轻,张口便恰好也是这个数,毒辣狠准的简直和刘巡检如出一辙。
他思量一番得失,决定还是先把人捞出来,这关系到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信誉。他收了雇主一百两,要保下这事情,哪有打手们才来了半天时间就被全关起来的道理。不然这么多张嘴传出去,自己声望便要大跌,以后不好开张买卖。他可不像刘某人那样已经是余日无多快退休了,可以不讲信用的捞一笔是一笔,他的日子还长呢。
“身边没有带得银两,在下愿意立下字据,明日再来送上。可否今日先将人放了?”洪巡捕信誓旦旦道:“在下做事的信誉是苏州府有口皆碑的,李大人尽管安心。”
见对方很有诚意的样子,李佑脸色缓和下来,待要说话。洪巡检见银弹攻势生了效,又放下心来,大不了回头再去找雇主索一笔辛苦费,羊毛随便出在谁身上,怎能出在自己身上。
那关书吏又将李佑请到一边悄声道:“有件事属下需要提醒大人,本年巡检司已捕盗一百四十五人,若加上这五十六人,便是二百零一的数目。马上八月秋收前就要考计,如何决断,还请大人自己拿主意。”
李佑想起来了,巡检司考核是以捕盗数量为硬指标的,一年不足三十人是不称职、够了三十人是平常,够了一百人是称职、够了二百人是卓异。二百零一人,刚刚好是个卓异。
他心里还是有些对未来的谋划,掂量了一会儿,觉得一个卓异的考评还是比五十两银子有用。
想至此,李佑改口很严肃的对洪巡捕道:“事关重大,本官职责所在,要仔细斟酌。还得请示县丞和县尊,实不好擅自做主。洪捕官请回罢,有了消息一定告知,但请放心。”
原本觉得大势底定,洪巡捕正暗中心疼自己的银子。结果转眼间再次起了变故,今天洪巡捕已经快被这翁婿二人反复无常的折腾出心脏病,一边心里大骂不愧是一般无耻的岳婿,一边也发急了道:“莫非五十两嫌少?这可真是在下眼前所能拿出的最多银两了。放过这次,我今后必有所报!”
李巡检脱口而出斥责道:“休得胡言污耳!你也是公门中人,当以身作则。国家法度岂是儿戏,还不退下!”
这句官话很自然而然,没过脑子便从李佑嘴里吐出来。他自己说完都很奇怪,暗道我还有做官天赋?又一想便想起来了,这明明是陈知县曾经斥责他的原话,不知不觉的学来了……倒真是好使得很哪。
看来我头天上任就有几分官相了,李佑心里自得道。旁边那个关书吏也是一样想法,赞一声不愧是老巡检找来的女婿,年纪虽轻但进入角色真快。
洪巡捕还想说什么,外面又有动静,门丁来禀报说:“县衙有公差来,道是县尊急召老爷前去,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