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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冰冷的手,被苏紫菱握在掌中。阵阵温暖的热流,从对方掌心中传送过来。在这股温暖的滋润之下,心中伤口的痛楚赫然仿佛没有那么强烈了。阿市用力咬着下唇,又过去好半晌,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低声开口道:“苏姐姐,我这双眼睛,不是一生下来就看不见的。小时候,它就和普通人的眼睛没有什么分别。所以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花,是红的;草,是绿的。可是……已经不记得那一年我究竟是几岁了。总之,忽然有一天,我的眼睛变得好痛。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整个世界都没有了颜色,只剩下黑暗,黑暗,黑暗……”
苏紫菱幽幽叹了口气,暗地里打开团队通讯频道,让小队里其他人,也可以听见阿市说话的声音。柔声道:“原来阿市妳不是先天性的失明,那么就好办多了。放心吧,我们会想办法替妳把这双眼睛治好的。不用过多久,妳就又能够看见蓝天白云,红花绿叶了。”
并非空言安慰,而是实实在在的承诺。在无限神域里,有无数远远超越现实的医疗手段。哪怕全身上下所有器官全部坏死,都有办法进行治疗。实在没办法治疗了,也能更换。比方说,在《攻壳机动队》的世界,哪怕只剩余一个大脑,也能通过移植电子义体的方法,让患者生活得和正常人完全无异。当然,这是最极端的办法。以阿市目前的状况来看,大概也用不到这种方式。
阿市所生活的世界,是十六世纪的东瀛日本。别说更换全身义体这么高科技的医疗手段了,哪怕是20世纪就已经司空见惯的移植眼角膜,对于失明少女而言都属于天方夜谭。所以对于苏紫菱的说话,她虽然感激,但也只当作是普通的安慰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微微摇摇头,失明少女低声道:“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小孩子,即使留在家里,也只是增加父母的负担而已。所以,他们把我送到了瞽女屋敷,让那里的嬷嬷收养我。就这样,我也成为了一名瞽女。”
瞽女,就是流浪各地,以弹唱三味线,抚琴卖艺维持生计的盲目女艺人,中国自古有之。在日本,瞽女属于“当道座”辖下。从室町时代开始直至明治时代,这个行当整整延续了几百年。不过,中国的瞽女与歌妓相同,卖艺之余,也同时卖身。而日本的瞽女,则宣称要把生命奉献给佛祖。故此若发现和外人私通,则必被逐出门外,成为孤独流浪的“离瞽女”。
阿市就是典型的离瞽女。但……她会和男人私通吗?对象是谁?难道就是梦十郎?假如是的话?那么她为什么这样仇恨梦十郎,以至于为了杀他,甚至自己陪葬也在所不惜的样子?显而易见,这里面就有故事了。苏紫菱又是叹了口气,也不催促阿市,只是两只手一起用力握紧了阿市的柔荑,静静聆听。
“梦十郎……我在瞽女屋敷第二年的时候,认识了他。”阿市语气漠然,仿佛说的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一样。她缓缓道:“那时候,他是个很好的人。每个月有两次,他都会来瞽女屋敷。究竟来做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每次他来的时候,屋敷其他的瞽女前辈们,总会非常欢喜,总是不断地绕着他转。
开始时候,我有些害怕。可是他却非常和蔼亲切地和我说话,抱我一起玩,教我弹奏三味线的技巧,又拿来好吃的东西给我吃。所以逐渐逐渐,我已经不记得亲生父亲的模样,只记得他的声音,他的气味,还有他那只满是硬茧的手,摸在我脸蛋上的感觉。
在这个到处都在打仗的年头,女人是弱者。失明的瞽女,就更加属于弱者之中的弱者。谁都可以欺负我们,谁都可以侮辱我们。还记得很清楚的。那次,是越前朝仓家和一向宗的一揆军打仗。一揆输了。溃散的士兵到处流窜,活像蝗虫般成群结队地跑到村子和町市离去,肆意烧杀抢掠。瞽女屋敷也没办法幸免,被他们闯进来了。那些士兵,发狂地扑过来想要侮辱我们。可是那天的瞽女屋敷,有梦十郎在。
所有士兵都死了,被梦十郎轻易杀掉。我虽然看不见,可是能够听得到,也能够摸得着。梦十郎,或许是神佛派来的使者吧?那一刻,我就像崇拜神佛一样崇拜着梦十郎,甚至那件事过去好多天之后,只要稍微想到这件事,我的心都禁不住就会扑通扑通地跳。于是从某天晚上开始,我偷偷跑到没人的地方,开始模仿着梦十郎的样子,开始练习剑术。
不,那不能说是练习剑术,顶多只是胡乱挥舞树枝而已。这一点,我自己其实也很清楚的。所以,当梦十郎的声音突然间在身边响起,问我在干什么的时候,我简直想在地上挖个坑,永远钻进去算了。没想到,梦十郎非但没笑话我,反而开始指点我。教导我真正的剑术应该怎么练。
那段日子,真的很快乐。可是……我实在没有想到,快乐的日子,竟会这么快就结束。更加没想到,亲手结束这一切的人,竟然会是梦十郎。”
已经有所预感了。但苏紫菱依旧不自禁地紧张起来。她屏住呼吸,颤声问道:“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