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宽厚的鼻子猛吸了一下,这是长年在边郡养成的习惯。
代地雁门风沙大,有时必须用布蒙住口鼻,大力呼吸。
他有些心动。
自他领命驻守代地、雁门,防御匈奴,已有六年。
这六年来,他只做了三件事。
第一、训练士兵。
第二、把收来的货物,税款掌握在自己的驻军公署,充当士卒的日常开销。每日宰杀数头牛采犒赏将士,优待士兵。
第三、加紧练习骑马射箭,增设侦察人员,着重增强警戒。
他从来不与匈奴起冲突。
为了防止手下擅自出战,他下过一道军令:
意思是匈奴如果侵入边境来抢掠,应立即进入营垒坚守,有胆敢擅自应战、捕捉俘虏的处斩刑。
这六年里,匈奴来犯次数极多,绝大多数都被斥候发现。
每次赵国都提前关上城门。
匈奴在城门外骂半日,无人应战。
不擅长攻坚的匈奴,面对高大坚固的城墙,只能在赵国大军集结之前,骂骂咧咧地撤退。
长以此往,六年后。
李牧在边郡的名声、威望,越发低迷,在被召回之前就跌到了底。
匈奴看不上他,说他只知道龟缩。
赵军也看不上他,说跟着他永无出头之日,在外战死也好过在龟壳里被骂死,窝囊死。
[既然赵王不识我本事,那我何不去秦国呢?]
这想法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李牧转头四顾,看到周围没有人在,压低脑袋,轻声而急切地道:
“世父说的是真的?”
李崇佯怒道:
“那还有假?我还能欺你一个小辈不成?”
待李牧压着喜意,乐滋滋地走了。
李崇自肮脏的草席上拔下一根黑茅草,叼在嘴里也不嫌脏。
右腿搭左腿,翘起二郎腿。
右腿轻晃,吊儿郎当,哼起悠悠秦曲。
另一边,李牧归家,第一时间去书房找了父亲李玑,急不可耐道:
“父亲,我见过世父了。”
李玑比李崇小两岁,但面相看上去,竟和儿子李牧差不多大。
他头发浓密,乌黑,身着一件月白衣裳,手里捧着一卷竹简。
坐在塌上,倚着墙壁看得认真,时不时用毛笔画圈勾点。
他眼睛还盯着竹简,嘴上却是应着儿子。
“嗯,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没有。”李牧用灵活的左手抢下父亲手中竹简,再也掩不住喜色,道:“世父要我随他去秦国,父亲,我们这就准备起行吧!”
“秦国?”李玑一挑眉毛,神情明显认真,手撑着塌坐起身:“你们都说了甚,一字一句复述给我听!”
李牧为父亲态度感染,躁动的心落下来一些,回忆着在囹圄中与世父说的话。
两人言语不多,李牧记性又好,竟真是一字一句地复述了下来。
但这短短的几句话,李玑越听脸色越青。
等到儿子说完,不显老的李玑拿起竹简,盖在脸上,有气无力地道:
“儿啊,你这还叫甚都没说啊,你这甚都说了啊。”
李牧满脑子都是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