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变声的童音,本来音调就高,嬴成蟜又没有刻意放低。
只是正常说话声音,就盖过了情绪稳定下来,细声慢语说话的秦子楚、赵姬。
嬴政心中大惊。
他这个弟弟虽然极尽恩宠,但在这等重要场合扰乱秩序,定会受罚啊!
心中对自己也是大恨,一直看地面多好,怎么就没忍住抬头呢?就不该多看!
“成蟜!”
果不其然,上首太子一声怒吼,其中的怒意让嬴政悔恨加倍。
来不及多想,他急速低头,半躬其身,拱起双手,跟着自己的内心快速说道:
“此事皆是我的错,我不该问公子成蟜那为何物,愿受笞刑!”
大殿之内,忽然陷入静寂,嬴政甚至能听到自己“蹦蹦蹦”跳的飞快的心跳声。
[听说秦国法律严酷,笞刑还不够?要肉刑?!]
[秦律犯错即罚,不能顶罪,罚了我,阿弟仍不能免罚,也要被鞭打,他受得住嘛?]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母亲,帮帮我!]
他胡思乱想,脑海中一时之间填满了杂绪,完全没了与车府令对答的机智。
骤然来到秦王宫,还是接待外宾最高规格的章台宫前殿,他只知道谨慎再谨慎,要不是父亲那声呼唤,都不敢抬头。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阿兄……”
嬴成蟜呆愣。
[你可是秦始皇啊……]
这一瞬间,他疑惑了。
他说了一句话,父亲吼了一嗓子,秦始皇怎么就能怕成这样呢?
身边的兄长体若筛糠,怕到发抖……
啪嚓~
嬴成蟜心底,那层对秦始皇的滤镜碎了,碎成粉齑,连同他脑中的疑惑一同破碎。
站在他面前的,是嬴政,不是秦始皇。
是一个自幼被父亲抛弃,在长平之战的背景下,质赵八年,承受了赵人八年滔天怒火,发泄刻骨仇恨的孩子。
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心中的秦始皇,和眼前艰难求存,却顶在自己身前,要为自己领罚的兄长相重合。
一股暖意自滤镜齑粉中散发,流遍嬴成蟜全身。
他踮起脚尖,用力拉下嬴政的手。
“阿兄,这里是秦国,不是赵国了。”
嬴政嗫嚅嘴唇,牙齿发颤。
“秦国……”
一路行来,所见颇多,他知道秦国和赵国有诸多不一样。
但他还不知道,秦国和赵国,对他,有什么不一样。
公子成蟜重重点头。
“秦国!”
目光坚定。
“我们说了算。”
笑声如旋风,骤起于朝堂。
如九天之上的惊雷,如全力敲响的洪钟大吕,如天塌地陷的巨响。
要掀翻大殿穹顶,冲霄而上,连同那天宫一并颠覆。
嬴政不知所措,左顾右看,惶恐不安。
如见鹰隼伸爪的野兔,似见狸猫探洞的硕鼠,首见诸赵国公子狞笑挥鞭的自己。
“谁敢鞭公子!老夫抽得他身上没一块好皮!”
“满朝能不跪着上朝,谁不欠公子一份大情!”
“好小子,有种!是个带把的!也不枉费公子哭闹三天接你回来!”
“插句话叫个屁事?这叫真性情!公子现在撒尿我都夸射的远!”
“你小子真是让人嫉妒,能得公子垂青。有公子护着你,秦国大可横着走。”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长公子质赵八年才能让公子惦记,你家女娃也送去赵国几年试试,没准就能嫁给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