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无题
七月的一天,有一位仕子找到李义山,请他以京兆尹身份作一篇祭文,李义山问所祭者何人,那人说,萧侍郎明文。李义山这才知道,在郑州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萧公明文,已于去年在遂州离世,如今尸骨返回长安归葬,他怀着沉痛的心情,代作了《祭萧侍郎文》。文中有句:
呜呼!令惟逐客,谁复上书?狱以党人,但求俱死。衔冤蘧(驿车)往,吞恨孤居。目断而不见长安,形留而远托异国……信阴骘(阴德)之莫知,亦生人之极痛!……顾埋玉之难追,叹焚芝之何及?牲牢(牲畜)粗洁,酒醴非多。聊写丹忱(赤诚),以伸(表述)永诀。
之后,他又自作了《哭遂州萧侍郎二十四韵》,追忆了萧公生平遭逢的不公,也怀念了他们一起在郑州醉吟的时光。下葬那日,他亲自把《二十四韵》烧给了萧公。诗稿没有焚尽,热风就把残片吹得奔跑松岗,残片中有句云:
初惊逐客议,旋骇党人冤。
有女悲初寡,无儿泣过门。
早岁思东阁,为邦属故园。
秋吟小山桂,春醉后堂萱。
……
中元节(七月十五日)之夜,长安花灯大放,百姓倾城而出。李义山与众仕子也上街观灯,人人来来往往,摩肩接踵。不知何时,他被挤到了大雁塔下,突然看到宋华阳和宋少阳陪同公主出行观灯,周边有金吾卫常服相随,李义山趋身上前相认,被金吾卫一把推到人群之中。
李义山大声喊道,华阳真人,义山今年登科了。
少阳连忙掩面,拥着宋华阳向前行走,宋华阳回过头来,也大声喊道,贫道已知,李进士,做个好官……
李义山还要再喊,转眼间被拥挤的人群隔得越来越远,李义山拼了命向前挤,被一个气恼的大汉拉扯回来,一路推搡到偏远处。自此,他与明明如月的宋华阳最后失散了。
中秋之后,李义山拟先参加制科考试,然后再赴兴元府。话说令狐壳士自夏天起,双膝和小腿就没有力气,到了十月,肠胃已经不能调和,令狐三兄弟已经先行赶去了兴元府。
不多日,兴元府来信说,令狐壳士病重,命李义山速来兴元府。李义山收信后,放弃制科考试,即时启程驰往。
从长安到兴元府,一路上悬崖绝壁,千山万仞,无穷无尽,以前只道是书上传说,今时李义山手足并用,才明白了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奇谋,也理解了诸葛六出祁山、北伐未捷的艰难,但他无暇怀古凭吊,令狐壳士突然病重,令狐三兄弟再赴兴元,都让他有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他一路风餐露宿,全力赶路,至于买卖良驹,雇请向导,他一概不惜金钱,只求早几日到达。
十月下旬,李义山以急递之速,赶到兴元府,令狐壳士已经卧床不能起了。自大和九年春第四次落第拜别令狐壳士后,李义山与令狐壳士已经两年多没有见面了,今日的令狐壳士,由于几个月以来,饮食在腹中不能存留,魁梧的他已经消瘦了一小半,满面苍黄而无神色。
令狐壳士见到李义山,露出了萧瑟的笑容,他轻声对李义山说,义山,上前来,按压吾之髀肉。
李义山遵命,掀起令狐壳士的衣衫,按压了他大腿上的肉,这一按下去便是一个坑,久久不能复原。
令狐壳士说,某不必担忧髀肉复生了。令狐三兄弟在一侧,听了令狐壳士的话,都落下了眼泪。
退下来后,令狐三兄弟对李义山说,三人决意让父亲辞官回京,请御医诊治,结果父亲不允,还斥责他三人写不好请辞表章,因此,请李义山代为相劝。
李义山代劝解令狐壳士说,公离京之后,今上政不能行,只能读书治乐。公之病并非不治之症,上天欲使公回朝任职而已,弟子愿代公草拟表章,上奏朝廷,请回长安。
听了李义山的话,令狐壳士同意回京了。李义山代拟了表奏,是为《为彭阳公兴元请寻医表》,表中有句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