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军士也点点头。
小泗县说,是的,朝廷不得已,今年二月二日,赦免了叛军首领,任命他为成德节度使,各路官军各回本州,当时一并叛乱的还有幽州、魏博,朝廷再次失去河北三镇。
李处士问,这王智兴回到徐州,便拥兵驱赶了武宁节度使崔群?
少年军士一听不乐意了,说道,这只是终了,你也不问问,王老将军为什么就反了他。
小泗县说,这位小将,你来说说。
少年军士说,小泗县兄台刚才提到“徐州三千精兵”,某就是其中的一员。吾等到达深州的时候,已经入了冬,早上到池塘打水,要敲碎一层薄冰。王老将军最会打的仗,就是攻打围城的叛军,叛军围合攻城,行伍就会分散,王老将军的战法是上阵父子兵,长子和二公子当先锋,各领一支骑兵,猛冲猛打,互相呼应,誓死不退,王老将军亲自率领步兵,跟随推进,步步为营。王老将军多次平叛,这个战法所向无敌。王老将军扎营后请求出战,迟迟没有回应,最后接到命令,却是砍柴打草。原来叛军毁坏了路桥,劫掠了朝廷粮车,各路官兵一十七万人,人缺衣食,马无草料,只能轮流出去打野,近处村庄都被友军收割干净,吾等只能去远处,有一次碰上了叛军,彼此乱射了一通,某眉上的伤,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少年军士说到这里,指了指右眉上的那道疤。
李处士问,当时很痛吧?
少年军士说,强忍下来了,发热了两日,很是凶险,到底无碍。受了伤,军中奖励了一件冬衣,冬天就没有挨冻,过了年,又出了正月,仗忽然不用打了,吾等归心似箭,急着往回跑,一天傍晚,进入徐州地界,王老将军四公子已经等待多时了。四公子说,父亲,大事不好,节度使崔群顾虑军士凯旋,难以节制,已经上表朝廷,请求将父亲改任,奏表应该已经抵达长安了。消息当即传遍军中,吾等都被震动了,马也受到了惊吓,军士们躁动起来,二公子王宰怒吼道,三千徐州子弟,在前线受冻挨饿,得到什么,拼回一个三军夺帅吗?崔群这个老腐儒,在后方酒池肉林,还嫌不足,偏要猜忌前方浴血将士……王老将军打断他,老二,不得多言,传令将士,就地扎营,休整一晚。扎完营,王老将军和三位公子叫各旅帅到帐中议事,议了很久,又点了一些老军士进帐,帐里的声音立刻嘈杂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老军士们出来了,又过了很久,旅帅们也出来了,只有王老将军和三位公子仍在帐中,直到三更时分,帐中还不断有人声,后来声音渐希,三位公子都出来了,又召旅帅们进帐,最后传出指令,四更造饭,五更起行,丢弃一切辎重,包括铁锅和被服,只带兵器和干粮,一日一夜,赶到徐州城下集结,先到的一百人,赏五贯钱,最后一百人,罚十军棍。有军士饭没吃完,碗一砸,就先跑为敬了,步军都疯了一样跑向徐州城,骑兵则一路驱赶掉队的军士,一时间,徐州兵就像是暴风雷雨,穿过旷野……
有船客像是被暴风雷雨从梦中惊醒,不满地叫道,还叙着呢,让不让人睡觉了,讲话不要气力的吗,哈呀呀……
少年军士与小泗县相视一笑。确实夜色已深,李处士灭了灯烛,众人各拥箱笼,就地睡下。无名寺庙里的夜半钟声,远远传来客船,只有李处士一个人隐约听到了。
一觉醒来,少年军士后悔昨夜多言,不再与李处士和小泗县说话。
船到宿迁,驶离运河,西北入黄河,直达徐州。少年军士带二人到徐州府衙对面的客舍住下,二人怒睡了一日一夜。次日晨,军士安排二人先用早饭,然后沐浴更衣,最后指引二人直入府衙。
只听管门壮汉粗暴唱喏道,长安郊社令公子李处士到!泗州乡贡进士小泗县到!两位先生,内庭第一席入座。
李处士心里道了一声,太浮夸了。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埋头向内庭走去。路过外庭,只见场上摆了十余席,几乎满座了,座中有文士,更多一些武夫。内庭只设了三席,第一席居中,入席的人不多,二人拣了末位先行坐下。陆续入席了一些地方上的文士,风光很是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