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懂事起,鹅姐就时不时带着她进二门里逛一逛,见见世面,学些眉眼高低,为将来升一等大丫鬟打底子。
所以如意认识这个妇人,是西府前大管家来寿的老婆,来寿家的。西府因和庆云侯府当街持械争田地,大管家来寿判了流刑,发配边关,现在西府大管家是来喜,二门里管家媳妇自然变成了来喜的老婆,来喜家的。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来寿家的起初不愿意让位,和来喜家的互相斗法,来寿家的没有丈夫撑腰,很快落败,先是被排挤到花姨娘院里当差,后来有了孙子,就辞了差事回家含饴弄孙去了,只是逢年过节去二门里给侯夫人问安。
张家老祖宗金太夫人回家养老,颐园大兴土木,
这下来寿家的重新把威风抖起来了!
因为来寿家的曾经是老祖宗的陪嫁丫头,打小就伺候老祖宗,跟着老祖宗到了张家,配给了张家的小厮。
张家当年家境一般,只有来福、来禄、来寿、来喜这四个小厮,取”福禄寿喜“之意,后来张家靠着飞出了张皇后这个金凤凰,飞黄腾达,小厮们的名字“福禄寿喜”成了现实。
再后来,张皇后的两个弟弟都封了侯爵,就分了家,各自开府生活,来福来禄是东府管家,来寿来喜跟着二房来西府当管家。
来寿家的是老祖宗跟前伺候的旧人,熟知老祖宗的喜好,所以自从修缮颐园以来,来寿家的被重新重用了,连两个侯爷对都她十分尊敬,下人们更是低眉顺眼,不敢得罪她。
毕竟在张家,谁能大过老祖宗去!
如意晓得来寿家的不好得罪,赶紧要吉祥他们把箩筐抬到路边,给来寿家的让路。
来寿家的却停下了脚步,问:“怎么回事,我刚才听见这里喊打喊杀的。”
一群小少男小少女都不敢说话,打一架也就罢了,这个年龄的孩子谁没打过架呢,若是在来寿家面前暴露了东西两府的摩擦,谁都担待不起啊。
来寿家的见状,转身问东府小厮,“你来说——没错,就是你,我看你衣服背面都是泥土和竹叶,手背还发红,这是被打了吧。”
其实手背的红印是如意打的,赵铁柱晓得深浅,现在得抛开私人恩怨,扯谎道:“小的刚才摔了一跤,手背撞竹子上了,没有打架闹事。”
来寿家的笑道:“小兔崽子,还敢在老娘面前装蒜,是把你们关进柴房,饿个几顿再招呢,还是现在就招?”
众人皆不敢言语。
来寿家的指着如意,“瞧着你有些眼熟,叫什么名字?在那个房里伺候?”
如意说道:“我叫如意,西府三少爷房里的奶娘鹅姐是我的姨,还没分房,现在就在颐园工地大厨房打杂。”
“原本是她,倒是个爽利人。”来寿家的点点头,“你既然是鹅姐的人,应该知道我的脾气,眼睛进不得沙子的,刚才发生了什么,你老老实实的说了,我不罚你——我最讨厌别人把我当傻子。”
来寿家的突然咸鱼翻身,以前的窝囊气一吐而尽,到处摆威风,最见不得别人不把她当回事。啥事都想管一管。
如意掂量着轻重,说道:“实则是我们小孩子贪嘴、不懂事,一点小事就闹起来了。这不东西两府一起在工地厨房做饭么,我们来送饭,东府这几个小厮怀疑我们偷藏了好吃的,只给西府的小厮,他们就来搜——”
赵铁柱忙插话道:“不是真的搜,我们就是闹着玩的!”
如意说道:“没错,他们就说了几句顽话,没有真的下手。如今天气炎热,都有些上火,互相推搡,骂了几句,没有打架。”
赵铁柱赶紧接话,“就是就是,没打架,是我自己摔的。”
来寿家的最近春风得意,居高临下教训人是张口就来,说道:“就是没打架,也不该起抄检箩筐的念头啊,东西两府都是咱们老祖宗的血脉!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还自己人抄自己人起来了?”
如意赶紧说道:“您说的太对了,方才我就跟他们讲东西两府同根同源,莫要为了一点吃食伤了和气,他们都听进去了,也知道错了,所以他们就散了嘛。”
赵铁柱忙道:“如意姑娘以理服人,我们都听劝,误会,都是误会啊。”
来寿家的继续讲大道理,“知错就改就好,这园子以前是石家人的,犯了事被抄了,可见抄检这事就不吉利,自己人抄自己人更是大凶之象,不要再犯,你们还年幼,这事就算了。”
如意立刻说上一堆奉承话,“您老为人仁慈又宽厚,这都是从老祖宗那里学来的吧。”
马屁拍的精准,老祖宗是来寿家的靠山,来寿家的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清楚她和老祖宗的关系。
“那是自然。”来寿家的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咱们老祖宗是天下第一慈善人,我也就学了个皮毛。”
众人见状,皆松了一口气,可算把来寿家的哄开心了!
但是,来寿家的并没有马上走,而是走到箩筐前,扯开蒙在上头的笼布,拿出一个热包子,咬了一口。
包子皮薄馅多,第一口就吃到了内馅。
“嗯,味道不错。”来寿家的又咬了一口,“看不见有肉,但是有肉香。”
如意说道:“掺了猪油和猪油渣。”
“我若不来一趟,都不晓得咱们堂堂侯府的下人都吃不上正经肉。来喜家的还跟我说,银子一分不差的往颐园公账上送呢。”来寿家的脸上浮起神秘的微笑,说道:
“走,不回去了,咱们去账房查账去,看银子到底送来没有。敢克扣颐园的钱,就是不敬不孝!”
来寿家的带着丫鬟婆子风风火火的去查账。
如意心想:查账也是一种抄检,就知道教训我们,大人们也是说一套做一套啊,什么同根同源,自己人不抄自己人,利字当头,还不是乌眼鸡似的你咬我一口,我啄你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