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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却露出了对面食馆楼上栏杆旁站着的两人。
一人靛蓝锦袍,腰坠白玉,分明样貌俊逸却给人扑面而来的冰冷气息。一双长眉犀利英朗,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心。
另一人则白衣翩翩,手执逍遥扇,软锦云纱绣工精致,俊美的眉宇间透出几分潇洒不羁和稚气。
“啧......没想到建安郡的小娘子这般彪悍。”
说话的是白衣男子,名叫蔺琰。
他见同伴的目光仍落在铺子里,抬手晃了晃:“喂,祁瑾序,你该不会看上那小娘子了吧?”
祁瑾序面无表情收回视线,转身进屋。
蔺琰好奇地跟在他身后:“要不是看上,你盯着人家姑娘做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盯着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蔺琰夸张地戳自己的双眼。
祁瑾序懒得理他,坐下后,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我只是在想,她为何不抓那三人送官。”
“为何?”蔺琰也疑惑:“看那小娘子的架势应该不是个好惹的,作坊被砸成那样怎么说都得让那三人脱一层皮。”
“她有所顾虑罢了。”祁瑾序淡淡道。
“......”说了跟没说一样,蔺琰“嘁”了声,坐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他见不得祁瑾序这副故作高深的模样,调侃道:“那小娘子与你倒挺配。”
祁瑾序蹙眉,就听他说:“一个彪悍,一个腹黑,很配啊哈哈哈哈......”
“......”
很快,跑堂端着早膳进包房:“客官久等了,这是我们建安的特色菜品煿金煮玉,请慢用。”
蔺琰点头,捡箸夹了块放进嘴里,眼底忍不住惊艳了下。
“建安的小娘子好看,建安的美食也好吃,我跟着你来建安郡果然是对的。”他说。
“对了,”须臾,他又问:“你来建安郡也两天了,何时就任?”
祁瑾序是来建安赴任的,上一任提举常平茶盐司莫名离职,建安茶盐司便缺了人,盐铁司索性派祁瑾序过来。
“不过建安郡虽好,却离京城千里远。一个从五品的小官罢了,也值当你从京城赶来?”蔺琰继续道:“你好歹也是承德侯府的嫡子,侯爷就忍心让你来这种小地方任官?”
京城簪缨世家承德侯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祁瑾序是侯府嫡子,才华名气在京城屈指可数,人人都以为他会蒙荫入户部,没想到被差遣来这么个地方任官,实在匪夷所思。
他说了半天没听祁瑾序应声,抬眼看去,见他脸黑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
赶忙讪笑:“哥,我错了我错了。来来来,这煿金煮玉滋味极好,你也尝尝。”
祁瑾序盯着放在碗中的煎笋,顿时没了胃口。
“你要是觉得无聊,大可回京城去。”他道:“你堂堂卫国公府小公爷,跟着我这个五品官不着调地跑,不觉得丢人?”
“丢什么人?”蔺琰品了口茶,却不慎被烫着,嘶了声:“我从小就这么跟着你,咱俩谁跟谁呢。再说了,我就是在京城玩腻了才跑出来的。”
“我说......”他一脸认真:“我来建安的事你可别对我祖母提,不然咱们兄弟友尽。”
祁瑾序无奈摇头,继续用膳。
“建安郡的事不简单,”他说:“你不适合淌这趟浑水。”
“小爷我就喜欢淌浑水。”蔺琰撂下筷子,随即眨眨眼问:“你查到什么了?”
“没查到,但看出些问题。”
“什么问题?”
“你可知,适才那位姑娘为何不报官?”
“你倒是说呀,为何?”
“因为建安郡有黑幕,官商勾结盘根错节。”沉吟片刻,祁瑾序正色道:“我这个茶盐司也未必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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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云华从库房出来,就见徐叔捧着账本脸色悲苦。
“小姐,算好了。”他说:“一共损失了二百两,他们砸的茶好些都是今年的芽头茶,那可是千亩茶园才采一斤的。”
徐叔心痛,一砸就砸去了百两银子,这可是作坊半年的利润,也就等于他们辛辛苦苦半年白干了。
单云华接过账本,翻看了两页:“我知道了。”
“小姐,这么多钱上哪找补?”
单云华没说话,她四下扫了眼,作坊已经被打扫干净,之前砸坏桌椅板凳搬走了,眼下堂内空空荡荡。
“后院晾好的茶尽快焙出来,”她吩咐:“不要误了春饼。”
闻言,徐叔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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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铺子,单云华正欲上马车,那头就见姜家的马车姗姗来迟。
她驻足停下,很快,就看见姜廷玉下马车。
“云华,”他看起来颇为担忧:“我听说你家作坊有人闹事?”
单云华似笑非笑:“姜公子消息这般滞后吗?作坊都砸完了你才听说?”
姜廷玉脸上闪过几许尴尬,眼神躲闪不大敢看单云华。
单云华继续道:“如果你是来劝我的就不必说了,我与你没什么好谈。”
“云华,”姜廷玉有点难过:“你为何要执意如此?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即便刘小姐入门我也只对你......”
“姜廷玉!”单云华斥责:“这里是大街上,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她声音不小,倒是惹来了些瞧热闹的目光。
姜廷玉压下愠怒,低声道:“你今日也看到了,无缘无故就有人来砸你的作坊,若是你以后跟我解除婚约,你们姐弟在建安郡如何立足?”
“云华,我知你性子高傲不甘与人平妻。可你也不想想,我根本没法子,婚约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能.......”
“我姐弟如何立足?”单云华气笑:“今日之事到底是谁做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姜廷玉,你怎么有脸跟我说这话?”
被她揭穿,姜廷玉难堪,低低解释道:“我发誓我此前真的不清楚,这些都是.......”
“总之,”他好生劝道:“你别闹了好吗?你若乖乖的,我父亲也不会针对你。今日这般不皆是你引起的吗?若你不闹着解除婚事,我父亲也不至于如此。”
单云华看他像不认得似的,愣是仔细打量了好一会。
姜廷玉不解其意。
须臾,听得她说:“姜廷玉,我发现你并非一无所长。至少在无耻上,你做到了登峰造极。”
“噗——”
这时,不远处有人低笑出声。
姜廷玉哑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单云华不欲再纠缠,没理会姜廷玉的脸色,绕过他径直上马车。
转身时,不经意瞥见对面站在食馆门口看热闹的两人,适才的那声笑似乎也是从这传过来的。
祁瑾序和蔺琰也没想到,刚出门就瞧见这一幕。祁瑾序对此不感兴趣,但蔺琰八卦,非拉着他站在这看。偏他耳力好,她骂人的话一句不落入了耳中,这会儿被当事人抓包,他面子有些下不来。
蔺琰却浑然不知,笑完仍自以为小声地说:“哎呀,没想到建安郡的小娘子这般泼辣。”
单云华已经躬身进车里,听见此话,她冷眼掀帘看过去。
蔺琰立即站直,碰了碰祁瑾序胳膊:“你说你,非要拉我看人家姑娘热闹做什么。”
祁瑾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