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从中原源源不断地运过攻城的器械,金陵的兵马开始频繁地调动起来。
关外能战的八旗兵,不到二十万人。其中一半守在北京城,还有五万豪格领着在四川跟八大王张献忠死磕。其他的都在多铎手里。
天色渐晚,多铎屏退了勒克德浑,单独召见洪承畴。
虽然勒克德浑是满人,洪承畴是个汉人,但是在多铎的心里,反而是这个汉人更加亲近。
勒克德浑是代善的孙子,他手下的兵马,也是代善统领的正红、镶红两旗。这些人和多尔衮不是一条心,当初拥立皇太极的儿子,顺治帝福林继位,代善起的作用最大。
“洪大人,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沙场秋点兵”。如今金秋八月,人壮马肥,正是狩猎江南的好日子。我准备起兵,一举拿下苏杭,斩杀福州逆明,你可有什么高见么?”
洪承畴整了整衣襟,垂首道:“王爷,斥候回报,苏州侯玄演近来不断地往常州调兵遣将,输送物资,显然是料定了咱们会再最近动手。若是贸然进攻,侯玄演手里可有二百门大炮。上次奴才就是不甚被他瞒过,才损兵折将,不如咱们从长计议。”
多铎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依然笑吟吟地,说道:“洪大人不必担心,南人怯战,懦弱不堪。咱们大军一到,必有人拱手而降。当初左良玉的人马更多,装备更加精良,军粮更加充裕,还不是望风而降。”
洪承畴心中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异军突起的侯玄演绝非左良玉的那个庸碌儿子能比。但是他并没有和多铎争辩,而是低眉顺目地说道:“王爷所言极是,奴才愚钝,不及王爷高见。”
多铎站起身来,他魁梧的身躯并着健硕的双腿,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大踏步下来到大殿中,按着洪承畴的肩膀,说道:“洪大人,你当初是明朝的重臣,逆侯那里的将军很多曾是你的手下。你回去之后,多写劝降信,争取几个大将来投。如此功劳胜过冲锋陷阵,我必会保奏王兄,重重有赏。”
洪承畴低着的头颅上,两眼合着,肩膀没有丝毫用力,浑似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他的语调不带丝毫感情,用多铎恰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奴才遵命。”
哀莫大于心死,洪承畴走出松山的那一刻,早就不在是在家墙壁上写“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的大明柱石了。
辽东关外的苦寒、满清悍勇的战士,斩掉了曹变蛟的脑袋,也斩断了他洪承畴脊梁。童年在英圩埔走街串巷叫卖豆干的贫贱小儿,二十三岁扬眉吐气的新科进士。三十六岁时候以文官领兵出战,斩杀敌兵三百人,解了韩城之围,名动天下。而后平步青云,功勋卓著,一时间被大厦将倾的明王朝,视作最后的希望。
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个被抽去灵魂的机器,凭借着身体的惯性,帮助新的主子平定当初的故国。
奉天殿如同一只巨兽,从里面走出后,洪承畴抬头望着昏惨惨的天空,默念一句:“要是全天下人的脑后都有了辫子,那我的这根,就不会这么刺眼了吧...”
一声惊雷随着划破天空的闪电,将天撕裂开一道口子,大雨滂沱而下。洪承畴走在雨里,佝偻的后背又弯了一些。
---------
“妈的!这雨好大。去通知各州县,做好防汛准备,修葺城墙,多备檑木滚石,小心清狗分兵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