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不同于武士,他们对于那种下个战帖请对方养精蓄锐之后午时三刻大战于城郊十里亭这种热血沸腾的事情全无兴趣。便是暗算刺杀,只要条件允许他们也宁可选择睡梦、进食、洗澡、入厕等不会被说书人端进茶馆的场合下手。所以他们无名,所以他们才能够杀人。
寻参也是人,也是一个很正常的女孩,上厕所时拉着裤子的当口突然遭遇意外,几乎是本能的又蹲了下去。但寻参终究不是只会尖叫的凡俗姑娘,人蹲下去之时同时应对也起。虽然脑后没长眼睛,可偏偏好像是早身经百练不知多少生死关的老江湖一样,应对还招竟然是分毫不差!
将军脱袍!
军道拳中甚为奇怪的一式,并非单纯的拳路来去。其精要在战场之时,顺手扯过所能拉扯的袍旗等物,突其不意之间朝对方头脸蒙去。别看此招粗糙,若是练得熟时往往能打出一个措手不及之效,对方既然头首被蒙,自然是任其宰割。武林高手争斗讲究个气度风范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招式,但也正因如此更收奇效。
银牌杀手从茅厕墙壁与屋顶间的缝隙一击流星赶月般的刺下,眼见对方再寻常不过的蹲身反应只道已经得手,孰料下一刻却是眼前一片白光铺面,那女子身上穿着的白衣猛然膨胀起来,好像一张大手一般朝着自己反扑了过来。一时间满眼只见白茫茫一片,目标已经从视野中消失。
小藐她了!
能混到银牌杀手的人所历人物绝对不再少数,更是深知进退之道。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只要保得命在,目标就永远都是将死之人。是以杀手并未像个寻常武人那样一刀削开白衣继续进攻,反而是收刀后撤,伸足一点宛如练匹一般的白衣,身形就要后退自来路飞出。但这一想法也未免太一厢情愿,就在他足点白衣借力的瞬间,脚腕处已经被一只宛如钢钳的手牢牢抓住了。这只手是如此有力,别说不像个形貌纤纤的女孩,就算是男子大汉等闲也使不出这好像要将人骨头都捏碎的力道。很快的,这个好像就不再是好像,钢钳之手再度收束,银牌杀手咬牙忍住不坑一声,但整个脚腕处已经是骨碎如渣了。
“元霸摔鼎!”
清喝之中再见军道杀拳,银牌杀手宛如一袋面粉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当真好像是一袋面粉落地时发出的砰然之声,茅厕之内以石板铺成的地面都被砸裂了一块,而身子骨远没有石头结实的银牌杀手被这一摔,胸骨背骨皆断不在话下,便是五脏六腑也一齐被摔成了肉酱。
一气呵成几乎是瞬间连发三招,瞬间夺回先机毙命敌人,而自己依旧还连裤子都没拉好。
寻参被这莫名的攻击打得头晕,更为自己此时窘态中受袭感到羞怒,此刻心思也没转到是谁想要杀自己,又为什么要杀自己,看着眼前的尸体亦没有多少恐惧后怕等常人之情,只是不想再被他人撞见这窘事,连忙整理好衣装一溜小跑的出门去了。却忙乱中考虑不周,将自己的外衣落下继续包裹着那肉酱般的尸体。
这一路小跑来到南市,都不用问人,这里早已经堆得里三层外三层,人山人海根本挤不进去。不过也不必非要挤到近前才能辨分晓,孔庙之前早搭起了三丈高台,皆是以尺许厚的硬实松木搭建,虽然做工略显粗糙,但却牢固异常。此刻上面正有两个人在那厮杀,一个使单刀曾在嫡仙楼上见过,另一个使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异服异髻之人,其兵刃与自己曾经在太原时用竹竿捅死之人类似。
上面两人打得乒乒乓乓,寻参却是无心去细看,她与“任大哥”走散了约在这里见面,还是先找到人才是要事。但这里实在太过多人,一眼望去尽是黑压压一片,一时半刻哪里寻人去。而就在寻参这东张西望的片刻之间,擂台之上胜负已分。
“啊!”
使怪刀的东瀛人爆喝一声,左脚往前迈了一步,看似只是尺余之际,实际却是跨出了丈余,手中长刀如雷霆劈落,刀还未落实已经先夺对方之魄,那单刀遮掩之下眉目间尽是惧色。两军相交勇者胜,这胆气一丧本有十分之功也只能发挥出三分了,单刀虚应下长刀已经跃过防线,一字劈落竟将那汉子从头到胯砍成了两半。肠子内脏霎时间滚了一地,鲜血染得已经半壁红山的擂台之上又添鲜红。
台下中原之人齐声惊呼,一般群众无不掩面惨叫,武林中人则个个咬牙启齿。两个那单刀汉子的亲友快步奔上擂台,不及擦泪只忙着收敛尸体,台下更有一人按耐不住,纵身一跃已经跳上了擂台。
“东瀛恶鬼休得逞凶,你富爷爷前来会你!”
汉子甩掉外衣露出下面一身劲装,腰间缠着的金龙九节鞭猛然抽出,阳光之下灿烂夺目,舞动之间矫健如龙。那边东瀛人冷笑一声,杀人者抹刀回鞘退回台下,又有个肤色发饰与他类似者,却是手持一长一短双刀跳上台来,两边更无多余废话,你来我往已经战在了一处。
“这些人就是倭寇吗?怎么如此凶残?”
有道是说人容易说己难,寻参看那两片尸体只觉残忍,浑没注意死在她怪力之下的人也好看不到哪去。
“那些就是倭寇啊,都是畜生啊!”
旁边搭话的是一个六旬开外的老者,年纪虽大耳目还算清明,口齿也算明白,顿足中一五一十的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给寻参说了个明白。
原来今日前些时候,有一群东瀛人带着些木匠跑到孔庙前搭建起了擂台,挂起招布要挑战中原群雄。
中原武林正在召开武林大会要修理这些东瀛人,如今他们竟然大摇大摆的跑到自己面前伸长了脖子,简直就是寿星公上吊——活腻了。当时便有人叫嚣着要将这二三十人乱刀砍为肉泥,结果却被对方用言语僵住。
倭寇不等同东瀛人,正如中国的败类不能代表所有中国人一样。此行所来的东瀛人以十个以“十刃”为名号的人为首,并非通俗意义的倭寇海盗乃是正宗的东瀛刚刚统一的政权的使节团成员。这趟洛阳之行也与两朝邦交无关,纯粹是这几个东瀛高手听闻这里中原高手齐聚,前来“切磋交流”之意。中国乃是天朝上邦,礼仪之源,倘若当真有本事就一对一将他们击杀于擂台之上,那是堂堂大国的气度。若要以多欺少,持强凌弱,为这二三十条人命扒了自己的脸皮,东瀛人也无话可说,唯有不齿而已。
这番话里多少真多少假不好说,但中原武林就生生被这话逼住,激愤之下当下答应了这场擂台战。对方清一色的三十来岁年轻人,又自称不过是东瀛二流人物,逼住卓人清、柯降龙等前辈高人不便出手。剩余一干四十岁以下的武林人士纷纷上擂,但除却荆棘、古实、何秋娟等一干新一代的高手或杀或伤略有战绩之外,其余还有十多人却都是落得了之前那人的下场,洒出的鲜血已经将本来原色的松木擂面全都染成了红色。
就在老丈说到这里的时候,擂台上只见那使双刀的东瀛人一个闪进短刀破了鞭圈,众人惊呼之中长刀横斩,一个颗怒目圆睁的大好头颅已经伴随着冲天血泉高高飞了起来。那日本人不闪不避任血溅了自己一身,犹觉不够过瘾索性撕开衣服,狂态毕露竟如野兽一般嘶吼着。
“中国废物,还有谁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