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也不说话,看了大概有个两三秒钟,突然如梦初醒似的,捏住鱼尾巴看向伍绫。
“你的鱼是从哪里得的。”他看也不看旁边的村民。
“我从那边过来。”伍绫也不知道鱼是从哪里来的,他只能像故事里的捕鱼人一样,说自己是从山外头来的。
“山外头来的?”老者说话的时候,唇边的胡须也跟着动,“外头有鱼?”他问,也不像是在问伍绫,更像是在问自己。问完之后,他突然自己发了怔,转头跑到屋里面去了,只听见屋里传来很洪亮的一声“老婆子!我要移山!”其他的倒听不见。
伍绫正站在门外头,不知道怎么办,突然间看到那老者又跑出来,说:“你竟然是外头来的,那就先住在我家里吧,我们这儿已经很久没有外头来人了。”他说着又看手里的鱼,“鱼都快干死了,赶紧放到我家的水盆去养一养。”
多半他自己也有一些不好意思,拿着人家的鱼不说还给人家,反倒屋里屋外跑了一圈。
被老者扯着进了屋,伍绫不由得想感叹一句真是老当益壮,怪不年且九十还能有移山的雄心壮志。
只是伍绫环顾了半晌,也没找到“老婆子”,正考虑着要不要开口询问的时候,看到那愚公坐在一尊牌位前念念有词。
“外头是有鱼的!老婆子,我就说。今天外头来了个人,拿着一篓子鱼,你该看看。”
“二十年前你不叫我移山,二十年后,山却不是以前的山了,现在外头有人进来,外头有鱼,你听见了!”
“爹,又在胡言乱语了。”此刻屋里头有几个儿子女儿迎出来,想必是听到了声响。
“客人从哪儿来?”
“山外头来。”
“噢,那难怪,爹好久没发疯了。”
“怎么说?”
“你既然是外头来的,自然看到了那座大山,几乎要把我们围住了,这也好,本来我们就是避难进来的,山围住了,不怕战乱。”
“可那山原本不是这么大的,好像是有些小孩性子,也会长大似的,一年大过一年,今再也难出去了。”
当《愚公移山》的山会加增时,那愚公会怎么选择?
“山变大了?”伍绫问。
“是,二十年前父亲就想移山,母亲给劝住了,听母亲说,父亲年轻的时候,常常到北边潭上看鱼,后来山大起来了,路途远了,渐渐就不去了。”
接下来伍绫讲了自己的经历,从山有小口,到从口入。众人都很讶异,连着又问了好多外头的事情。
这是愚公好像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说:“吾与汝毕力平险,可乎?”
“父亲想移就移吧,我们都帮您。”愚公家大郎如是说。杂然相许。
一女儿献疑曰:“以君之力,彼时之丘尚不能损,此山已巨,何如?且焉置土石?”
杂约:“聚之一地,先凿出山道,再谋运出便可。”
“至于运送的工具,阿爹的箕畚做了许多。”
伍绫就在愚公家里住下了,此时愚公家的子子孙孙已然准备动工。
“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垦壤,箕畚运于……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遗男,始龀,跳往助之。”
村里的人不知来愚公家里劝了几次,愚公仍然坚持。最后就是智叟。
“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
愚公长太息曰:“甚矣,汝心之固!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山虽加增,却不及我一日之工,何苦而不平?”智叟无言以应。
再说伍绫。
出于副本的考虑,伍绫也提议过要不要帮着一起,可愚公却说这是他的事情,伍绫该好好体验下这洞里的风貌,多逛逛才是。
于是他每天都出去转,山里的人都很朴素,伍绫发现他们确实是怡然自乐的,伍绫也听到了一些故事。比如说那座山,这里的人都没有给它取名,总是山来山去叫着,因为这里只有一座山,所以不管是什么情况下,说到山就默认是它,因为是共识,所以不需要被强调,反之则是累赘。
那座山如今已经像城墙一样把这里围住,但在最开始,它只是一座小土丘,而在它的附近是一个小潭。这个小潭也没有正式名字,就叫小石潭。
“潭中鱼可百许头”的小石潭。这是伍绫的第一反应。后来小土丘长成了绵延山墙,小石潭不知被山挤到哪里去了。
穿过山洞进入的世界,并非桃花源的黄发垂髫、怡然自乐,而是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
伍绫攥着手心,像是被懊恼绊住,说不出话。这个灵感应当是许久之前的了,最早可以追溯到中学,也许只是课堂上的随机调侃,他已经记不得了。最多也就是回忆起自己似乎把一些课文故事安在了同一个地图上,北山,北山愚公者,北山经,又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诸如此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愚公移的这座北山,应当就是副本提示里的“东隅之山”。而移山,就是“忤逆”。
大地为母,什么是大地为母呢。按照目前的信息,这个副本似乎不止一块儿地图,除了渔翁这边的山,应当还有小石潭那边水的故事。难不成有两块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