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
“鸩,我爱上一个人。”
“谁?”
“他是个卖布郎。”
“鸩,我想回去。”
“鸩,你带我去山上罢……”
“蚩蚩,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就该毒死他!”
后半段的故事,大家都比较熟悉。大约就是《氓》的样子。
周梦的车到绣镇,装上蚩蚩家给的隆重嫁妆回去,从此以后便是“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周梦的愿望达成后,竟然开始对蚩蚩动辄打骂,而蚩蚩的家人,只笑说何必当初。
所谓“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
“什么男的啊还家暴?”
“无语起来了,他出去做生意用的不是蚩蚩带去的钱,还有脸家暴?”
“靠不住,真靠不住。”
蚩蚩死了。在她出嫁第三年。
水镜的故事戛然而止。
玩家们都很沉默。他们现在去劝蚩蚩不要嫁,还来得及吗。
玩家们还在为蚩蚩的经历沉默。
伍绫也沉默。
“所以蚩蚩是鸩?”
之前伍绫猜测蚩蚩是鸠,又通过刘兰芝给的线索,鸠就是鸩,所以蚩蚩是鸩。
“可他们俩不是好朋友么,明显是两个人,说不通。”
“总不能自己和自己玩吧?”
“试试看?”
午后的日光透过薄薄的树叶在地面流过,掷下斑驳的泪迹。
玩家们到蚩蚩院子外的时候,蚩蚩正在院子里踩桑葚,所有的桑葚被她直接踢倒在地上。
“小乌鸦。”
“蚩——”吴蚩蚩猛地回过头,见是伍绫,便又把脸板正了,“你是谁,在这做什么。”
“散散步。”
“到了吃桑葚的好时节了。”伍绫说,“听刘姨说,今年的桑葚特别好。”
“鸩姑娘好像并不喜欢桑葚。”不然也不会踩碎。
“关你屁事。”蚩蚩愣住了,“你!”
“鸩,你是鸩。”
“为什么变成蚩蚩的样子,蚩蚩呢?”
“死了。”
“蚩蚩死了!”她近乎歇斯底里。
蚩蚩冷静下来之后,给玩家们讲了一个故事。
蚩蚩死了,在她出嫁的第三年。鸩用自己的羽毛和桑葚酿毒,毒死了周梦。
随后世界重启,这是鸩作为山鬼的能力。
这是第一次重启,鸩当着蚩蚩的面给周梦灌下了鸩毒。
接下来蚩蚩的一辈子,都在愧疚与悲痛中度过,与鸩也冷淡了。最终,她用鸩掉落的羽毛制毒自尽了。
鸩得知后十分自责,她又重启了世界。她原本以为重启后她会和蚩蚩重新开始,可并没有。
整个绣镇本就是已经死去的人在居住,人死后成鬼,鬼死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鸩后悔不已。
鸩给自己取名蚩蚩,她要用自己的余生去铭记这个名字,她要让“蚩蚩”得到幸福,于是她化作蚩蚩的样子,她知道,“蚩蚩”必须得到幸福。而这时候,玩家来了。
玩家对任务的第一反应就是追求爱情,嫁给周梦,这让鸩痛苦,又惆怅,她内心深处也是赞同玩家的想法的——也许这对蚩蚩来说就是幸福,她自以为的杀掉周梦,不是蚩蚩想要的。
这位山鬼在用自己的余生去追寻她的挚友生前的幸福。
她扮演的蚩蚩连她的爹娘都辨认不出。她实在是太了解她的挚友,以至于蚩蚩的一颦一笑,乃至每一次落脚抬步,她都了然于胸。鸩从来没有状过人形,它一直以鸩鸟的样子面对她的朋友,她的蚩蚩。
却不想最后她开始状人形了,却是以蚩蚩的样貌。
她演着蚩蚩曾经的所有情状,蚩蚩与周梦的每一句话,鸩都记得,她早已在水镜前观看了千百回了,而越是扮演,她越是能够明白蚩蚩对于周梦的情意。情深何往,隔于高墙。
鸩几乎要相信,这就是蚩蚩要的幸福。
直到大婚当天,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做不到让蚩蚩和一个这样的男人成亲,还是在自己明明知道结局的情况下,她过不了自己那关。
所以她重启了。
她接受不了,蚩蚩的幸福不应该是这样。
所以她选择了重启,但重启了,却又后悔。她害怕午夜梦回的时候,蚩蚩会怨她,明明自己已经马上就要成亲,为什么鸩又要去阻挠?
直到她把盛着桑葚的筐全部推倒在地,伍绫点出她的身份。
“情究竟是何种毒物,竟然连我鸩都对付不得!”最终,一行血泪从她眼中缓缓流下。那眼泪跌落在洒了桑葚的地上,发出焦灼燃烧的声音,空气中的桑葚甜味更加浓烈了,又夹杂了一些火药般的辛辣。鸩的眼泪,也是有毒的。
鸩只是山鬼,并非正式册封的山神,就算是山神,也不能妄意干涉人间,何况是对时间进行扭转,受到反噬是自然的。
“其实你与蚩蚩,何尝不是情。”贾里里突然出声。她是个理性的人,很多事情都不会表达,可能就直接做了,这个放在平常还好,顶多让人觉得有些理智,不够感情,但若是与家人相处,却时常会让人觉得有些冷漠。在这一点上,她其实与鸩有许多相似。
鸩抬起头来,看向贾里里,眼下是泪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