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已灭,项羽分封时,把齐国一分为三,跟随项羽攻秦的齐将田都,得以被封为齐王。而田荣的侄子,原本的齐王田市却被迁为胶东王。这么一番折腾,一直以来无齐王之名却有其实的田荣,却马上名实双危,自然大为光火。
然而刘涌知道的是,项羽回到彭城后,高陵君仍代表原齐王田市出使西楚,声称田市同意东迁,并对项羽致以崇高谢意。由此来看,田荣仍旧没敢和项羽立即撕破脸,只是在暗下筹谋之中。同时,田市也乖乖地按照项羽的安排,赶到即墨作他的胶东王去了,这应该都是田荣放给项羽的烟雾弹。刘涌一直以为,田荣在吞并三齐,稳定齐国之前,是不敢向项羽动粗的。
“觉得早么?原来刘帅也对时局相当了解呢。”鲁元道,“没错,估计所有人都料不到田荣会进攻西楚。项王分裂齐国后,田荣的表现一直很隐忍。田市赶去即墨作了胶东王后,田荣仍然安静地在齐国作国相,齐王宝座虚位以待,看起来像是在恭候田都回来作王。田都回来后,田荣与田都之争,在田荣放出的消息中,也被称为君臣之争,而并非对项王分封的反对。显然,在现下的阶段,田荣还是希望,能尽量不与项羽作正面对抗的。”
“田荣自比伊尹,说他要像伊尹流放无道之君太甲一样流放田都,结果,”鲁元笑了下,“田都就被流放到彭城去了。”
刘涌点头,这个史上有载,田都被田荣打败之后无处可去,跑到彭城找项羽哭鼻子去了。
鲁元继道:“田荣恭送了田市去作胶东王,在攻打田都这件事的名义上又如此煞费苦心,让很多人都觉得田荣是接受三齐分封的,而之所以打田都,只是因为田都不想再让他当相国,田荣想保住自己相国的位子而已。有传言说,田荣一边打着田都,还一边派了使者向项羽陈述自己的无奈,并请项羽另封新齐王,一副顺臣姿态。”
刘涌暗自一赞,鲁元一个女子,竟然也对时事如此关心和清楚,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点了点头,田荣这种对项羽放烟雾弹的招数,和刘邦烧栈道如出一辙,应道:“即便人们不相信田荣只安于做一个齐国国相,也顶多会认为他想统一三齐而已。”顿了下,再细思又道,“田荣现在攻打济北,还算是容易理解,想必是要趁着项王大婚,西楚只防不攻的时候,勉力再吞一齐。但是……”刘涌哂笑一下,“三齐一统还需要些时日,田荣却因为刚刚打败了一个田都,就变得敢于挑战项羽了吗?”
鲁元道:“这当然不是因为田荣真的觉得时机到了,是良叔父说服的结果啊。”
刘涌心里已经料了个十之八九,倒并不觉得意外。
鲁元继道:“良叔父一直与田荣保持着联系,到沛县时已经与齐相达成了数个协议。离开沛县之后,他又接着快马东行入齐,以求巩固齐与汉之间的联合,这时候大概已经到临淄了吧?”
刘涌点头,田荣为了反抗项羽,多方联合,当然不会漏了刘邦,汉齐之间有着默契倒是不在意料之外,吸口气问道:“汉齐之间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以至于田荣不惮于在国内局势不稳的情况下,向西楚发难呢?”
游说的办法,无非两种,陈以利害,或者作笔交易。
陈以利害,直接作用于内因,分析对方的面临的机会和威胁,诱使其采取趋利避害的行动,同时也满足了自己的需要。自己不需要付出什么,而对方已经就范,真正的无本买卖,能做得成自然开心。所谓以三寸不烂之舌左右他人,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有利害要分析,没有利害创造利害也要分析,才是好的纵横家。譬如之前张良在项羽大婚一事上,通过灵常一场宴,创造了有关范增的利害,从而迫使范增同意项羽大婚。
因为范增可以自己把利害看得极为清楚,所以也省了张良再安排一个人去游说他。情势一变,范增自然会做出应对。所以高手对决,往往不见招法。张良名列汉初三杰之一,范增也被刘邦和陈平高度评价过,但后世晚辈读起史来,反而往往觉得很难发现张良和范增在历史上,有过什么出彩的动作,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盖此谓也。反之,陈平的六出奇计,却不免显得着于匠气,到不了三杰的高度了。
作笔交易,则是作用于外因。实在没有利害可以用来作驱动的时候,用交易来解决问题,那是相当地快捷方便。双方互有付出,或者互作让步,清晰简单。只不过搞得好,算是互通有无,搞不好,就难免落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而且因为外因的不牢靠特性,交易往往是可以不履约的,远者如张仪给楚怀王的六百里之约,近者,如几年后刘邦与项羽的鸿沟协定。
虽然谋士都知道,与谈判对手作交易未必是最好的办法,但因为交易来得更加直接和快速,故而交易在谈判场上的运用,反倒远比陈述利害要多得多。
刘涌明白,田荣既然敢于在此时找西楚的晦气,那么汉齐之间的协议,不可能只是一句共谋反楚的口号那么简单。刘邦入汉中时间还不长,让他这时候起兵,无异于痴人说梦。而得不到明确支撑的情况下,田荣就愿意在此时来招惹西楚,未免有点活雷锋的味道了。
这协议一定更为现实直接,看得见摸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