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闻之,顿时哈哈大笑。
这程立,与东平较上劲了。
先前,他建议鲍信佯败,曹操作势领兵去救,望图可以借此调出刘、陈或许显的兵马出来,因为曹操顾虑新掌兖州未久,担心这么做会引起兖州士绅以及州兵的离心,故而没有允可。
现下,程立有把目光投到了东平。
只不过,这次他并不是建议鲍信佯败,而是建议曹操装作暂时放弃进攻任城,改打东平。
夏侯惇对程立也算较为相熟了,知道此人年龄虽大,可说近似老年了,却是丝毫无有老年人的慈悲心肠,但凡用计,颇多毒辣,尤其是在面对百姓与兵卒时,常有居高临下之态,压根不把自己和百姓与兵卒视为同类,简而言之,百姓和兵卒对他而言之,只是“可用”或“不可用”罢了,夏侯惇对他的这一点虽是说不上反感,然亦无甚好感,佩服与忌惮并存,听得他此言,蹙眉说道:“吾军用兵多时,只为攻复任城,无故转攻东平,镇东将军会相信么?”
夏侯惇对程立无甚好感,程立毕竟年纪大,又非大士族出身,深知人情,城府深沉,对夏侯惇这个曹操的爱将兼姻族,却是向来礼让,笑言答道:“正因为吾军用兵多时,而任城久攻不下,所以我军转攻东平,镇东将军才会有可能相信,……并且……。”
“并且什么?”
“东平相李瓒,李膺之子也,与镇东是郡里人,两人又为旧识,李瓒之子李宣且正在镇东帐下效命,於公於私,一旦吾军转攻东平,吾料镇东是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程立抚须笑道,“此正我所言,兵法之所谓‘攻敌之必救’也。”
李瓒与荀贞同郡,两人旧识,而今李瓒投靠了荀贞,他的儿子李宣又在荀贞帐下效力,这两条原因已经足够分量,加上李瓒是李膺的儿子这一条,如是曹操假装转攻东平的话,荀贞还真是得救,——要知,李膺在世时,名满天下,是颍川士人的代表人物,号为“天下楷模李元礼”,并则李膺与荀淑、荀氏八龙都有交往,现今他的儿子投了荀贞,被曹操进攻,确是於情於理,论公论私,荀贞都是必须要救的,不然的话,一定会对荀贞的名声造成坏的影响。
无论怎么用计,许显、刘备、陈褒就是不上当,城内城外成掎角之势,这个任平就像是个硬石头,不好打,既然如此,那么便换个思路,佯攻荀贞之必救,借以调动许、刘、陈部,从而寻找机会在运动中歼敌,程立的这个献策深得兵法之妙。
军议过了,曹操回到寝帐,侍从奉上药汤。
药汤是侍从们掐着时间,刚熬煮好的,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曹操皱着眉头,接过药汤,闻了一闻,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他空出一只手来,按了按额头,叹道:“未料此疾,竟如此难医。”虽是不想喝,为了能集中精力指挥接下来的战斗,却也不得不饮。
顺着咽喉,苦味入腹,曹操丢下药椀,忙又端起侍从们奉上的蜜汤,一饮而尽,算是姑且冲淡了这股药味。
这药汤,治的是头病。
曹操的身体一直很好,包括现在,也是生龙活虎,因了少时好动,近年从戎,又常骑射练武之故,十分强健,然而正当盛年,从去年开始,却不知何故,患上了头风之疾,日常情况下倒也无恙,不影响生活、工作,唯在情绪波动比较大时,比如当愤怒、紧张等之类时,这头疾就会突发,严重的时候简直痛入骨髓,莫说行走站立了,坐都坐不稳当,只觉天旋地转。
换了几个大夫,却都不能根治。
曹操心怀远志,焉肯做个整日与药罐子为伍的?因是,寻常时日,虽有药方,他不肯用,只有到不得不用,例如眼下这种情况的时候,他才会勉强服用几剂。
长子曹昂,从子曹安民,两人皆从在军中,此时俱在曹操的身边。
曹昂非常关心地观察了会儿曹操的神态,问道:“父亲,今日头疾可有又犯么?”
别看曹操在见荀贞,以及与程立等军议时,外在的表现皆是从容自若,实则他的内心中,已经是连着多日紧张不安了,头风之疾因此适时而来,今天已经犯过两次了,但在儿子和从子面前,曹操不愿把自己“软弱”的一面流露出来,笑答道:“今日倒是未犯。”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多说,他问曹昂、曹安民,“程公之策,汝二人以为何如?”
曹昂答道:“昂以为,可称上策。”问曹操道,“父亲,决定要采用程公之策了么?”
曹操暂不回答,问曹安民:“汝以为呢?”
“程公之策,确是良计。”
曹昂、曹安民二人,在曹操诸多的子侄中,算是出类拔萃的,皆有军旅之才,是以,曹操虽有几个年岁比曹昂两人更长的同产弟弟,然却不用,平时只把曹昂两人经常带在左右,而以两人相较的话,曹昂颇肖曹操,为人沉稳,行事有度,智勇兼备,又胜曹安民一筹。
总而言之,对曹昂、曹安民,曹操都是很喜欢的。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一个政治集团能否长期兴盛,不但要看当权者,更要看新鲜的血液,荀贞注重这一方面,曹操亦然,曹昂、曹安民,就是曹操目前着力培养的少壮力量。
听了二人的回答,曹操说道:“程公之策,确是当前唯一可用之计了。”回答曹昂适才的问题,“唯今也只有采用此计来试一试了。”
“刘备、许显、陈褒若是还不中计?”
曹昂没有等来曹操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刘备等若是还不中计的话,曹操也只能说是无计可施,只有退兵或硬攻两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