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义者们这时终于清醒了过来,几个参与了不久前枪战的人举起胳膊,大声的喊出反对寺院的口号来,而部分起义者则与其大声的争吵起来。千余年来,佛教早已渗入了缅甸这个民族的骨髓里,成为了缅甸人身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相当一部分缅甸人看来,无论有什么理由,携带武器进入摩河菩提寺这种圣地就是一种亵渎,更不要说在寺内开枪射击了,这简直是天理不容。
“肃静!”土行者上前一步,大声喊道,同时拔出腰间的手枪朝天开了一枪。枪声让场面平静了下来,他黑着面孔对起义者大声道:“带着武器进入摩河菩提寺就是十恶不赦的罪行?好吧,如果今天我们没有带着武器进去,现在我们的眼珠子一定再被乌鸦啄食了,至于你们这些蠢货,都会被中国人吊死在路边的大树上,就像以前孟既对交不出粮食的长老和村长们做的一样!”
土行者粗鲁的咒骂让起义者们冷静了下来,那些方才还诅咒亵渎行为的人们惭愧的低下了头。土行者冷哼了一声,将手枪重新放入枪套,退回到颂参身后,颂参上前一步,大声道:“我们并不愿意亵渎圣地,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应该听凭那些僧侣摆布,毕竟僧侣是侍奉神佛的人,他们不应该过多的插手俗事,更不要说和中国人勾结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一、占领城内的寺院,将那些与城外顺军的恶僧抓起来,坚守蒲甘城;二、尽可能迅速的离开蒲甘城!现在请大家做出抉择!”
起义者们并没有人立刻回复,他们只是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颂参也没有说话,只是耐心的等待着,他现在已经看穿了陈再兴的计谋了。陈再兴之所以将蒲甘城内的僧侣和贵族请他入城镇压起义者的情报告诉他,并非是出于什么好心,而是企图借用起义者的刀,来将蒲甘城内根深蒂固的贵族和宗教势力连根拔起,然后再领兵入城,接着镇压暴乱的名声,将起义者消灭,达到控制蒲甘乃至整个中缅甸地区的目的。既然已经明了对方的用心,那对策也就很明白了——颂参在顺军内部呆过,知道就凭这几千毫无组织的士兵,在不可能在抵挡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顺军。只有主动离开蒲甘城,去敌人势力薄弱的农村去,才是起义者的唯一生路。至于土行者之前提出的无法补给的困难,那只有分兵才可能解决,但要这么做,首先就要取得大部分起义者的真心支持。
“应该坚守蒲甘城!”一名起义者大声喊道:“我们有几千人,粮食和子弹都足够,城墙也很坚固,如果要招兵,城里要多少人有多少人,顺军最多两千人,只要打死他们几百人,他们就得退兵了!”
“胡扯,在巴布村的时候,我们有几万人,可还不是打不过顺军,现在几千人就打得过了?依我看,应该马上离开这里!”
“你这个胆小鬼,就是因为有你这种胆小鬼,才会在巴布村打输了,让顺国人打到这里来!”
“混蛋,你敢骂我胆小鬼!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谁才是真的胆小鬼!”
很快争论就变成了相互之间的人身攻击,甚至扭打,土行者赶忙上去将其拉扯开,才没有变成一场斗殴。即使如此,被扯开的人依然恶狠狠的盯着对方,仿佛那才是自己的死敌。
“依我看,走不得!”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汉子说道:“你们是没见过当年打暹罗的情形,大军一动,光是运粮的民夫就要几万人,运粮的船把河道都堵得严严实实的。咱们现在虽然没那么多人,但也有个三千多人,每天吃掉的粮食就要装几条船,还有盐、鞋子、衣服、牲畜的饲料。在蒲甘城仓库里堆积有,可是一旦离开,大家又能带多少?没了到哪里去弄?这可是大问题呀!”
这个中年汉子的一席话就好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的头顶上,众人眼前浮现出了这样一页画面,数千人行走在荒芜的旷野上,饥饿和烈日折磨着人们,在队伍经过的道路两旁,四处散落着因枯瘦的尸骸。这种情形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相比起顺军的子弹和炮弹,饥饿是更加可怕的敌人,因为无论是勇气还是枪炮,都无法打退这个无形敌人的进攻。
“对,留在蒲甘!”
“我也要留在蒲甘,哪怕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人们的意见飞快的统一了,土行者面露喜色的对颂参说:“头儿,看来大伙都同意守蒲甘城了!”
颂参没有对土行者做出回答,他上前一步,对先前那个中年人问道:“灰眼睛,你是个老兵了,打过的仗在我们中间算是最多的了,你觉得这蒲甘城守得住吗?”
灰眼睛挠了挠无发的后脑勺,他其实只有三十六岁,但布满皱纹的前额,凹陷的双颊,微微佝偻的背部,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也许是因为混血的缘故,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淡灰色,这也是他得到这个绰号的原因,面对颂参的问题,灰眼睛十分谨慎的回答:“头儿,我没有参加过巴布村的战斗,但是从逃回来的弟兄们的描述还有不久前进攻码头的战斗来看,想要在蒲甘抵抗住顺军的进攻是很难的。的确蒲甘的城墙很坚固,但是顺军他们缴获了码头的重炮。打起仗来,总是炮多,炮大的一方占便宜的!”
一旁的土行者听到这个回答,不由得急了,抢上前来问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