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自家父母,苏仪只听说他们中举之后去了京城求学。
第三代就是苏芳苏仪姐弟两人了。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太多对话,苏芳打了半桶水,看样子也要烧水洗漱。
苏仪把污水倒入排水沟,正想把木盆递过去,这时,他注意到苏芳的黑眼圈。
“你昨晚没回家?”苏仪一愣,他还以为对方是早上出门刚回。
“是啊,画舫那边出了点事。”
说着,苏芳神色一暗,欲言又止。
苏仪想起所谓的画舫就是古时候的游船,做的是正经的酒乐生意。
苏芳是画舫后厨做工的佣妇,工作内容是洗碗洗菜洗衣,以及照顾艺人女孩的生活起居。
她才无所长,只识了些字,轮不到她接待客人,所以赚的钱也不多。
也许是觉得说出来会轻松点,她最终还是叹息一声,解释起来。
“昨晚有个官老爷来画舫游乐,点了几个女孩给他弹琴跳舞助酒兴,结果……”她顿了顿,又说,“结果这个官老爷的婆人找上门来了。”
婆人,就是吴郡方言中的妻子。
“然后呢?”苏仪问。
“这婆人脾气好生火爆,也不听解释,当头就把官老爷打了一顿。”
“为什么?”苏仪一愣。
“好像说是看不过自己的丈夫花天酒地。”苏芳摇头,“她学了一身武功,下手很重,差点没把人打死。”
听到“武功”二字,苏仪心绪一动。
但不等他追究,苏芳又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有几个女孩就上去劝架,但也被她打伤了。”她张了张嘴,突然眼眶泛红,“柳妹妹伤得最重,脸也被划烂了,可能以后……”
说到此处,苏芳自顾自叹起气来。
苏仪顿时默然,柳氏是苏芳照顾的几个女孩之一,两人关系情同姐妹。
前者和他也有过一面之缘,长得非常漂亮,在他见过的女性中绝对排得上前三。
因为老姐经常在饭桌上提及柳氏的才华,苏仪本来对她很有好感,没想到她竟然一夜间遭受如此大难。
他知道,对艺人来说,毁了容,就等于毁了一生。
“她就一点不讲理,下手这么狠?”苏仪悻悻道,“她丈夫不是当官的吗?”
“有人学了武功仗着一身蛮力欺人,能讲什么道理?”苏芳咬着嘴唇,“别说是当官的,他们连老天爷都——”
“咳咳!”
苏芳正说着,突然被一道刻意的咳嗽声打断。
两人都往身后看去,只见祖父苏从流背着手从东屋走出,满面严肃。
祖父明明已年过花甲,但精神与身体却没有丝毫萎靡,长得又高又壮,年轻时的孔武模样清晰可见,若非他那一把花白的大胡子,苏仪说不定会当他是个中年人。
“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别嚼舌根,快去烧早饭。”苏从流板着脸对苏芳沉声道。
“哦。”后者低下头,连忙擦了把脸,小跑着去了后厨。
苏从流接着看向苏仪,这才扬起一丝和蔼的表情。
他语重心长道:“仪儿,你也快回屋读书吧,很快就要开办县试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不要误了前程。”
听到这句话,苏仪沉默了。
他想起县试就是科举的第一步,只要合格就能自称童生了,再往上就可以考秀才。
因为生在书香门第,祖父对他的学业非常上心,前者待人严格,说一不二,又是家中顶梁柱,两姐弟都不敢忤逆他。
有几次苏仪在饭桌上提出想要打工挣钱,但都被祖父拒绝,原因是会耽误学业。
苏仪好歹也受了祖父的供养之恩,也想回应对方的期待。
所以在穿越之初,他虽说失去了相关记忆,但也努力补过功课,想要入仕为官。
但经过一个月以来的调查,苏仪算是初步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局势。
简单来讲,就是皇权式微,武道为尊。
很多习武者内心瞧不起普通人和读书人。
就以苏芳带来的消息举例,一个女性武者,肆无忌惮闯入营业场所,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当官的说打就打了,还伤及无辜,简直目无王法。
这种事在苏仪前世都可以上报纸,惹来万千非议,但在吴郡却不值一提,因为这里每时每刻都有类似的事件上演。
这是个习武者横行霸道,普通人苟延残喘的世界。
就算苏仪取得功名,又能如何?
恐怕还没等到他经历官场险恶、没倒在官场上,反而是莫名其妙被某个暴脾气习武者打死,那真就贻笑大方了。
想法至此,苏仪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阿公,我想学武。”
闻言,苏从流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很快仿佛想通了什么一般,摇头叹息起来。
“我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想学武的理由。”他走到苏仪身边,说道,“但一直以来,你只听说习武者的光鲜和跋扈的一面,你有见过他们背后的付出与牺牲了吗?”
“我……”
苏仪刚开口,便被苏从流打断。
“其实,入仕为官已是晋升最轻松的渠道,你要不愿,我不强迫。”苏从流正色道,“你若觉得习武更好,我可以支持,但有条件。”
“您说。”苏仪知道有戏,连忙点头。
“私塾寒假在即,趁这机会,我准备出一趟远门,”苏从流背过身去,“在回来之前,你需看好这间院子,若能保证担起这个责任,我就许你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