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叩门。
一个身量细瘦、面上带疤的汉子开了门,凶神恶煞道:“你谁啊?!”
程令雪:“我找江皊。”
汉子凌厉地扫视她,粗声粗气道:“不认识!你小子找错地方了吧!”
“哦,那我走了。”
她漠然转身要走,腕子被攥住了,汉子浓眉微蹙,凌厉眼眸盈满委屈,口中发出嗔怨的少女声音。
“死鬼!让你走你就走啊!”
说罢亲昵挽住地程令雪胳膊,她头皮发麻,面无表情地扒开那手。
“师姐,别这样。”
顶着陌生大汉的面孔挽她手。
怪变态的。
“就你这怕生的毛病,要怎么博取那公子信任啊!”江皊利落地卸了伪装,露出秀美面庞,“回来有什么事呢?”
程令雪开门见山。
“公子身边查出了女扮男装的细作,他讨厌被骗,我得伪装得真一些。”
江皊了然一笑:“上次让你试试我新做的宝贝你还害臊,悔了吧?”
说罢取出那块皮子。
程令雪硬着头皮接过来,看都不敢看那东西,墨衣坠地,她抬脚甩开缠挂足尖的衣衫,脚踝莹润如白玉修竹。
“对了,喉结——”
江皊没多想便转过身来。
程令雪正低头裹那革子,雪肤乌发相互映衬,立在昏暗草屋里,像极月下疏离又惑人的莲妖。没想到师妹平时清冷,褪了衣裳竟这么勾人。知她害臊,江皊忙要转回去,视线忽而一紧。
师妹的蝴蝶骨上,有道半尺长的疤,瞧着甚是触目惊心。
江皊忙问:“怎么弄的?”
程令雪一愣,仓促套好外衫:“很久以前的旧伤,已经好透了。”
江皊没再问。
师妹的性子一贯如此,真挚,却也生分,简直像只小刺猬。
而她之所以选择潜入公子身边当护卫,也是因为不擅与人往来,只有保护公子哥博取信任这一个法子。可师妹从来只埋头做事,还不善于邀功。
愁人啊。
回想适才的惊鸿一瞥,江皊惋惜道:“师妹应该以女儿身接近他的,生得好看,又一身好功夫,贵公子定觉得新奇,只要他爱上你,信任不就……”
话说到半,却见师妹不知想到什么,倏地揪紧手中衣衫。江皊头一回在她清冷的眸中窥见如此多的情绪。
慌乱、窘迫,及深深的懊恼。
程令雪触上后背伤疤。
耳畔传来一个锦衣少年温和的一声“十一姑娘”,但这一声温和的低唤很快被一个少女恼怒的一句“贱婢”取代了。
她平静地压下涟漪,将衣裳上的褶皱揉平,连同心里的褶皱。
“师姐别担心,我会掂量着办。”
如非必要,她不会再寄希望于靠别人的怜惜脱离苦海。贵公子们会信任他的护卫,但怎可能信任掌心玩物?
杏眼中覆上坚定。
一眨眼,程令雪又是那执剑而立,虽拘谨但孤决清冷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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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晴光大好。
亭松与公子在小楼上赏景。
姬月恒俯视着湖边值守的清冷少年,没头没尾道:“真是好奇,究竟会是谁,给我下这样一个蛊?
“我岂会轻易信任旁人?”
话散在风里。
程令雪也十分想不通。
下蛊人说她“体质特殊,被蛊选中”也太牵强。可她常年在外帮师父办事,难免得罪人,或许与这有关。
实在想不出是谁,便不想。
她还有别的事要发愁。
虽因她是公子恩人,几个护卫对她都很热情。然而贴身护卫二十两银的月俸整个江南也少有。僧多粥少,有些护卫见她一直不曾得到起用,便想从习武之人的看家本事入手将她拉下马。
这厢闲来无事,众护卫闹哄着说想看她和赤箭、白霜比试。
白霜不愿欺负新来人,婉拒了比试。赤箭则不以为然地邪气一笑:“武人间以武会友,切磋怎能叫做欺负呢?”
架不住众人起哄,太过谨慎也易露馅,程令雪应了下来。
长剑出鞘,锋芒毕露。
赤箭甫一出剑,便势如破竹,可惜都被程令雪轻巧地避开。
凌厉的几招皆若打在棉花上。
高楼之上,姬月恒只看了两眼就无趣地垂眸:“可看出来路?”
亭松道:“竹雪身法轻灵,但有所顾忌,只守不攻,暂且看不出。”
有所顾忌。
这顾忌可以有很多种可能。
姬月恒本兴致阙阙,闻言慢悠悠抬眼,手中玉箫轻旋。
下方湖边。
赤箭始终不能尽兴,剑尖朝她心口击去,欲逼她使出全力。
墨色外衣上多了细长的口子。
程令雪面色微变。
她捂住前襟的破口,挽了个利落的剑花,手腕用力一振,脚下亦是狠踹,赤箭连人带剑“扑通”一声落了水。
比试止于赤箭落水。
众人纷纷散去。
高楼上,姬月恒长指一收力。
转得正欢的玉箫静止。
透过这个小动作,亭松知道公子此刻心情愉悦,附和道:“赤箭也太冒进,兔子急了还咬人!竹雪又太内敛,和我说话都隔了三尺,他还割破人家衣裳!”
姬月恒唇角微扬。
“真是太过内敛的缘故么?”
亭松眉心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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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失态让程令雪心神不宁,但只有一瞬,旁人应该不会起疑。
她捂着心口,要回去换身衣裳,却被一个叫子苓的侍婢拦住:“亭松大哥要外出办事,说让你替他值守。”
虽很是意外,但程令雪忙应了下来:“好,我先回房换一身衣裳。”
子苓却拉住了她,笑道:“不必跑一趟,耳房里常备着干净的衣裳,竹雪你跟我来,我给你找找!”
入了耳房,子苓翻出套干净的白衣,并殷勤上前要帮忙。
程令雪仓促后退一步。
“不必——”
话未能说完,子苓的手已先一步扒了那件破了口的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