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冲两人准备套甲,同队的王虎骂道:“慌个逑!真藏着蛮子,也只是些鸡零狗碎,弓弩伺候便是。”
张立的心思却与王冲相近,多调了两倍夜哨。燃起三团大篝火,将营地东面,对着山林的百步宽面映得如白昼一般。
王虎对此不以为然,当然也许是为他们这一队被点作夜哨而不满,嘀咕道:“泸南就没多少平地,避了熟夷居所,就得近山靠林扎营,只要用心提防就好。最多不过十来号蛮子捣乱,长宁军以北,不可能聚起百人以上的蛮子来攻官兵。”
指挥使刘庆的官阶是承节郎,在政和改制前也称三班奉职,从九品,是这支队伍里唯一有官身之人。而王虎和王冲王世义则武官之下,军士中最低一级“公据”,意思是持有官府颁发的勇敢效用凭状。不像一般兵丁,还有长行、上名和下名三级,之后才是公据。
张立这个都头,更喜欢别人叫他张进武,却不是无品武官里最高一级的进武校尉,只是进武副尉,在政和改官制前,便是“大将”这一级,算不得官。
王虎的判断符合常理,江安县到长宁军这一段,就是官兵的内线。马觉这一路南进时,不将沿途村囤清理干净,不会放心地向更南方深入。
不过王冲依旧要王世义和他套起了锁子甲,准备着甲而眠。反正明天只需要赶二十来里路就到了长宁军,辛苦一晚上也没什么。
看着王冲与王世义身上披的银亮锁子甲,王虎赞道:“好甲!”
当然是好甲。事关身家性命,王冲当然要准备周全。勇敢效用由官府配发兵器甲胄。但诸多敢勇嫌制式兵甲不合用,喜欢自备。王冲花了重金。从成都作院里挑了甲胄,除了索子甲,还有鱼鳞甲,必要时套两层甲,防晏州蛮的刀弩不成问题。
王世义看着王虎正在擦拭的横刀,也赞了一声:“好刀!”
王虎颇为得意地介绍说,这是蕃刀,他花了好几十贯从蕃人那买来的。王冲将自己所佩的短刀拿出来,与他的刀竟是一个样式。也引得王虎另眼相看。
由兵甲说开,王虎也跟两人熟络起来,围着篝火聊得火热。
“山林都开作田了,打猎也就养活一张嘴而已。本来想入禁军的,可咱们蜀中的禁军就不说了,跟厢军没什么差别。又去不了边地,能当敢勇自是最好。六月的时候路中选二百敢勇,报名的有三四千人,骁勇之人不下千数。我是靠着使钢叉的新鲜路子,才入了官人的眼。”
说起自己,王虎滔滔不绝。
“招讨颁了行赏令,一颗蛮首钱五贯。绢一匹,两颗转一资,只要割得十颗。就能升到殿侍,也算是官老爷了。”
王虎眼中满是憧憬。这光彩王冲在所有敢勇身上都能见到,他们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殿侍虽然还不算官户。却能免差役支移,等挣到了这场富贵,我就要回乡去找乡里的夫子,向他女儿提亲,那时看夫子还敢不敢拿斜眼看我!”
王虎沉浸在自己的理想中,王冲一滞,下意识地朝外挪挪,不敢跟他靠得太近。
他们这一班夜哨守了一个时辰便被换下来,但依旧睡不着,就着篝火聊个不停,都里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张立也无心管束,大概是跟王冲一个想法,反正明天就能到长宁军,到时再补觉不迟。
一夜过去,预想中的骚扰没有发生。拂晓时,篝火熄了,百多人都围着篝火横七竖八地睡着,连王世义都已鼾声如雷,王冲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倒不是有所感应,而是在苦苦思虑。马觉真要整治自己,指望刘庆护住自己,太不现实,今日就要到长宁军,必须想出对策。
当急促的锣声响起时,王冲脑子已有些麻木,花了好几息才回过神来,转眼看去,清冷晨色中,大片人群自山林中涌出,朝着军营直扑而来。
竟然真有埋伏!可不是十来人的骚扰,而是上百……不,好几百人!
王冲脑子嗡嗡作响,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冷静下来。一脚踹起王世义,王虎也模模糊糊醒了,见这阵仗,哎哟一声叫,抱头就要跑。
“后退者斩!”
张立的呼喝声回荡在众人耳边,将慌乱的人群镇住。
“军功就在蛮人的脖子上,还不去割,愣着干什么!?”
接着这一声喊,终于驱散了敢勇们天生的畏惧,功业热心如火苗般燃起。
这一番动静不过几个呼吸间,来敌就已冲到了百步之外,辫髻、皮盾、标枪清晰可见。
已经来不及列阵,弓箭弩箭凌乱地射了出去,而当王冲开弓时,瞄准的目标已近到不足六十步。
百五十步弩射,六十步弓射,这是宋军的战阵标准。王冲没用之前的一石二斗弓,那只是用来证明自己,以及对付披甲敌人的,现在手里是军中的七斗弓。
一箭射出,一人应弦而倒,王冲心中略定。这跟之前杀董允不同,说不紧张,那是哄人哄己,但射倒一人后,第一步就踏稳了。
几乎是紧接着王冲的一箭,另一蛮也中箭翻滚倒地,那是王虎,他叫了一声好,也不知是赞王冲还是赞自己。王世义那边却只听得弦响,没见人倒,大个子用的是王冲那把强弓,可惜徒有臂力,没有准头。见自己射空了,羞惭地挠挠头,干脆丢开了弓,拔出腰刀,踏步上前,掩护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