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掌柜赞道:“就这一法,足以留名算学了。”
留名算学有什么用,这种虚名不要也罢,王冲坦诚地道:“这法子可不是王冲自创,而是从书上看来的。”
“哪本书!?”四人瞪着他的目光如八柄解剖刀,异口同声地问。
王冲叹气:“记不得了,伤了头后,以前记得的东西都零零碎碎,不知来历了。”
宇文柏看王冲的眼色终于有了变化,不过还不是敬佩。毕竟王冲是靠算法赢了他,而不是靠算技,这一点可是莫大的安慰。
他第一眼看到这张纸上的格子,就已有所悟,再作一番演算,就明白了这个算法是怎么回事,竟然如此简单!
所谓大道至简,这个算法要是王冲所创,那就真不是人了。这显然是先贤大能所创。只是王冲自小过目不忘,读书破万卷,运气又好,从湮于历史的古籍上看到了这算法。
向王冲投去的目光更多还是怜悯,宇文柏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从头来过,为时未晚。”
他再爽朗地笑道:“我输了,心服口服,能学到这么神奇的算法,输了也值。”
林大郎点头不迭:“算学真是博大精深啊……”
林掌柜也恢复了温和从容之姿,眯眼拈须,记起自己这个裁判的职责:“既是输了,就付彩头吧。”
宇文柏二话不说,掏出一个钱袋,再摸出一叠钱引,径直放在了桌上。
王冲又有些意外,还以为这家伙会心不甘情不愿呢,却不料此人毫无纨绔作派,俐落大方,不由顿生好感。
观感一变,心思也变了,王冲摆手道:“刚才也只是跟十六郎动了意气,什么彩头,就不必当真了。即便我输了,相信十六郎也不会真让我背着旗子去城里招摇。”
宇文柏一怔,那表情像是在说,你可抬举我了,我是真心想见你去出丑的……
林掌柜却是微微颔首,看王冲的目光又多了一分赞许。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已有约,怎能践废!?”
宇文柏有些作恼,啪的一声,又将一个东西拍在桌子上。
“这也是钱!依约也要拿出来,大郎,七郎,你们掏的过日我还!这场赌约总是我定下的。”
等宇文柏手挪开,金黄之色映入王冲眼帘,身后林掌柜抽了口凉气:“十六郎……”
金澄澄的一块牌子,王冲拿起来一掂,估计有一两重,不清楚此时金价是多少,总之绝不止几贯铁钱。而看这金牌泛着淡紫光泽,镌刻有精致花纹,正面还刻着“大观福寿”四字,怕也不是能直接用金价衡量的。
鲜于萌忐忑地道:“这是官家赐给你大伯的紫磨金牌,不能算钱吧,彩头只是说钱。”
宇文柏昂首道:“金子怎么不是钱?即便不算,今日算学有得,自该有所酬报。”
林掌柜默然点头,这话是正理,王冲不仅赢了赌约,还以这等神奇算法示人,这是人家该得的。
泛着紫晕的金光投在王冲眼中,似乎也将他整个人映得发亮。
摩挲了几下,王冲放下金牌,眼中光彩消散,缓缓摇头道:“这东西,不是钱,我不能要。”
这金牌就算卖不了百贯,怎么也值几十贯,王冲当然想要。
但王冲上一世里早就有了历练,懂得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嘴里所说的道理是一面,另一面则不足为外人道。这金牌明显是宇文柏不甘心丢了面子,脑袋一热拍出来的,真要拿了,本该结下一桩善缘,却就要变成孽缘。
宇文柏皱眉,有些不耐地道:“不算钱,也算学费!”
王冲脸色沉了下来,严肃地道:“方才王冲有言,这算法也只是从书上看来的,本就该承著书人之愿,代其广传天下,怎么能藏为私技呢?以他人之技易钱财,更非君子所为!韩昌黎曰,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王冲拂袖怒哼道:“宇文柏,你这是辱我乎!?”
宇文柏那张小白脸瞬间转红,嘴角抽了又抽,也不知是脸痛还是心痛。可王冲这番话,立场无比端正,道理无可辩驳,自诩君子的他,怎么也翻不动脸。
纠结片刻,宇文柏颓然道:“我绝无辱人之意,方才只是一时心迷,谨受教……”
王冲见好就收,缓下脸色,称赞起宇文柏的算学之才,把宇文柏那垮着的脸拉了起来。
看上去两人是前嫌尽释了。却不知,王冲在暗赞自己演技还不错,宇文柏在暗恼自己心性不稳,两人各有心怀,这笑声也显得有些做作,倒让一旁的林掌柜笑意更深了。
“我的,大郎的,七郎?”
“我的钱不都在你身上?”
“别跟我说你没留下买零嘴的钱……”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金牌不能要,彩头却是要的。包括鲜于萌的小钱包在内,王冲将三个少年身上的钱财一卷而空。
压住当场数钱的冲动,王冲细细交代了铺地锦算法,再稍作寒暄,这才向众人道别。
老少四人目送王冲而去,鲜于萌咬牙切齿地道:“王二老盯着我笑!我脸上有花吗?准是他脑子还没好!”
“你?你想多了吧……”
宇文柏说话时,视线依旧落在王冲的背影上,神色郁郁,一不小心,就多了个师傅……
“华阳神童之冠,真是名不虚传,只可惜再不是神童了。”
林大郎既是感慨,也有些郁闷,王二郎都没问过他的名字呢。
林掌柜也悠悠一叹:“就是如此,王二郎才令人刮目相看啊。”
林大郎不解:“这算法一说破,也没什么了不得啊,王二郎不过是从书上看来的。”
林掌柜摇头:“我是说他这个人,不止是孝,还能守得住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