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柏不屑地笑道:“便是千数相乘,你也只用纸笔?”
王冲点头:“既是比速算,四位数怎么够?八位数相乘都行!”
“四位数?八位数?”
老少四人同时怔住,林掌柜最先明白过来,“二郎说的是千万数吧。”
扫视三个少年强自压住惊愕的表情,王冲心说自己堕落了,欺负他们,有些无耻吧。
“王二你休要这般无耻!提个大家都难办到的题目,就能彰显你的能耐了?我们可不是三岁小儿!”
鲜于萌反应激烈,宇文柏和林大郎眼中却同时升起精光,那是兴奋之光。
“千万就千万,看你怎么用笔算!”
“算盘在手,多少位数都无所谓!”
两人克服了心理障碍,顿时自信满满,鲜于萌见好友也应下了,态度骤然一转:“输赢总得有个说法,立个彩头如何?”
这个时代,勿论男女老少,尊卑贵贱,全民好赌,既是比试,立起彩头是题中之义。
宇文柏道:“谁最快谁得其他人身上的钱,不过你的钱要买酒菜,咱们也不欺贫……”
他还在寻思,鲜于萌恶狠狠地道:“你若是输了,就背杆旗子,上写‘傻子王冲’,进城到府学门口转一圈……”
宇文柏拍掌叫好,王冲正中下怀,将要应下,本是看热闹的林掌柜嗯咳出声:“十六郎,何必闹得这么大,家中知道了可不好。”
再劝王冲:“十六郎家学渊源,不仅文学出众,算学也是出自名师的,二郎不要赌气啊。”
称呼虽是亲热了,可前后话全是不看好王冲,好像王冲肯定得背着旗子去城里招摇,闹出了动静,宇文家会怪宇文柏。
最后招呼林大郎,一听就知林大郎是他儿子:“大哥,你就别掺和了,这种大数演算,正是算盘的长处,本是器利,怎可当作自己之能呢?”
这又是认定算盘绝对最快,不管是算筹还是笔算,都不可能望其项背。
林大郎有些不甘,宇文柏也有些犹豫,王冲却朝林掌柜拱手道:“谢林丈关心,王冲对算学还是有些自信,若是输了,便是学艺不精,愿赌服输,与十六郎有何干系?就请林丈作个中人,至于算盘……”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真理:“怕也不及我的笔算。”
老少四人暗暗对视,都没开腔,鲜于萌又戳了戳自己的脑袋,作了个“还没好呢”的嘴型,宇文柏冷笑,林大郎翻白眼,林掌柜则是叹气。
虽只是少年斗气,王冲还有癫狂之嫌,可林掌柜作起这个中人来,还是毫不马虎。一一安排妥当,更亲手将纸墨笔砚递给王冲,再一声令下,分散在不同角落的三人同时开动。
算盘珠子声,筷子挪移声响个不停,再看王冲,手执小毫,正在发愣。
观战的鲜于萌忍不住嘀咕道:“咱们别是陪傻子作戏了吧?”
林掌柜捻着胡须,沉吟不语。以他识人之能,一眼就能看出,王冲已非傻子,更不是疯子。不过王冲之言却颠覆了他的常识,近于疯话,让他想不明白。
他并非单纯的商人,士人所擅的算学和商人所擅的算技已经融会贯通。就这道千万数相乘的题目而言,毫无实际用处,商人绝不会涉及,属于士人算学。但商人面对的是繁复计算,精于算技,所用的算盘,正是应付这种题目的利器。
相对而言,士人算学更注重深究学理,热衷于探讨各类不同问题,这种只需硬桥硬马去啃的题目,不管是哪本算经,都没怎么深究过。毕竟算得再快,不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触及“数理”,对士人来说就毫无意义。当然,并不是说士人不重视单纯的算技,只是当作最基本的能力。
用算筹来算千万数相乘,着实考校人心细致和耐性,手腕一抖,算筹摆错了一根,就是前功尽弃,足以让九成九的人打退堂鼓,也就宇文柏这样的神童不仅敢接,还敢比速度。
可王冲在说什么?靠纸笔就能演算!纸笔怎么算?不就是心算吗?心算怎可能快过算筹?还要比过算盘,这真是痴人说梦……吗?
林掌柜忽然记起了什么,有些怀疑自己的常识是不是错了。听说东南商人在用一种数码,是把算筹记在纸上,还听说岭南商人也在用什么胡数,便于纸笔计算,难道王冲学了这种门道?
或者换一个思路,王冲之前本有过目不忘的神通,被文翁祠的匾额砸了脑袋后,那神通丢了,却又得了神算的神通,所以才这么自信?
“那小子到底在干什么啊?”
鲜于萌的嘀咕打断了林掌柜的浮想,定睛看去,见王冲已经落笔,却是纵横挥洒,大开大阖,像在作画一般。
“去找根绳子来……”
林掌柜招来伙计,低声吩咐道,身为酒楼东主,自是见多识广。
“绳子?”鲜于萌不解,林掌柜略带隐忧地道:“等会比下来,还不知王二郎会不会躁狂,有备无患的好。”
鲜于萌摩拳擦掌:“交给我!到时我来绑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