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蒋介石长叹一口气。张群也是一时无语。
好一阵,蒋介石才缓过神儿来,扭脸问道:“岳军,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吗?”“哦,总裁,一点儿小事。前几天一旧友从成都来汉,说川军部分将领在王铭章葬礼上出言不逊,毁谤中央。说中央军见死不救,才致王师长腾县殉国。会后,有人还煽动军民,静坐、游行,弄得个乌七八糟。”张群甩出话题,既痛快又紧张。
“王师长?我不是命令褒奖追赠上将,还在码头宣读祭文了吗?他们究竟想怎么样?”蒋介石本来看川军就不顺眼,火一煽就窜了上来。
“他们实际上是想抬高价码。他们说战前川军无人照管,粮弹枪械没保证,而中央军却有专人、专车负责补给。另外,他们说王师长死守腾县,汤军团见死不救,是中央在有意削弱地方部队。看来,川政”
蒋介石不是省油的灯,黑白道上都混过,从张群的这里他已经听出了味道。一阵厌恶从他心底涌起。他盯了张群一眼,坦然地说道:“让他们说好了,他们要是再在这件事上纠缠,就让他们去问李德邻(李宗仁)好啦。李德邻才是他们战区的司令官。”从心里说,张群入川受阻,最受刺激的还是蒋介石。
本来川军对他就是阳奉阴违,眼下近卫发表声明,他对一切都敏感得不得了。非常时期,川军这一非常之举怎能不让他恨人骨髓。张群的话,无疑在他的伤疤上又刺上一刀。但他一生中,最恨的就是乘人之危,跑来饶舌卖乖讨便宜的人。当下,蒋介石不耐烦地冷冷说道:“岳军,你要有耐心,对付川军我是会有办法的。娘希匹,我要亲自兼任四川省主席,看看这些川军将领们哪个再争!”
张群大惊,忙不迭表白:“总裁,岳军在军委会工作顺手,决无他图。”蒋介石此刻也离不开张群这么个能笼络四方,尤其能和日本人说得上话的人。当下冷冷一笑,绘了他一个台阶:“那就好,眼下武汉更需要人。”
说罢,又把目光投向远方,轻声问道:“岳军,你们政学系认为目下对日本人采取什么策略好呢?”
“总裁,岳军之意,还是那十四个字:‘战必败,和必乱,战而后和,和而后安’。京沪、华北,我们已经跟日本人刀枪相见了,损失也不小。如今宇垣出任外相,我认为是个绝好的机会。”
说着,话锋突然一转:“可近来,陈辞修(陈诚)他们一伙大喊大叫决战到底不说,还纵容共党分子周恩来、郭沫若等人在武汉大搞什么救亡活动,弄得满城风雨。这对一今后恢复和谈恐怕会带来不好的影响吧?!”
蒋介石微微一笑,并未表态。他对张群的一些观点虽然欣赏,可想的、做的都比张群要远得多。不大造舆论,焉能遮人耳目,保证与日本人的接触顺利进行。不这么做,他又怎么能被全国拥戴为总裁。再说,陈诚的做法他也并非从根本上反对。眼下局势扑朔迷离,谁能保证日本一定接受他的条件。把宝都压在与日本人的和谈上,万一日本人转身动手打起来,那他何以招架。民心士气垮了,日本人倒是真可能抛开他,另打中国的主意。民心、军心俱失,他还当什么总裁?这种风险他绝不会冒。
在动荡中起家的蒋介石,深谙旧中国的统治之道。逢到凶险,他总是跳进池中,先把水搅个混沌不堪,尔后远交近攻,各个击破。对手下人的相互之争,他从不介意,甚至喜欢这样。他知道这么些年来,中国再难冒出个与他抗衡的军政巨头,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所以对陈诚,他鼓励打气。对张群,他也极力纵容。几天前,他还授意张群以私人名义给日本新任外相发去贺电,暗送秋波。总之,一切对他有些价值,哪怕这价值是一时的人,他都不放过。一切能走的路他都不想堵死。这一切,张群无从知晓。
“兆铭(汪精卫)他们近年来忙些什么?”蒋介石把眼光移开,轻声问道。汪精卫是蒋介石多年政敌,资历比他高,眼下虽居国民党副总裁,但却绝非安于现状之人。汪精卫韬光养晦,蒋介石心里十分清楚,而且,他还知道,张群与这伙人勾勾搭搭,关系也不错。但他对此并未太在意,原因很简单:张群离不开他蒋某人。相反,他却能从张群口中更多地了解到汪精卫这帮“主和派”的行踪。老蒋没在意,可张群却象个在外面偷情养汉而被发现了的妇人,浑身的不自在。
他偷偷翻起眼皮,溜了蒋介石一眼,说道:“汪副总裁是坚持主和。只是近来我与他接触也不多。不过,听说他把高宗武等人弄到了香港,想与日本人搭上线,具体情况不太了解。可象是闻出了什么,也在抓他们这方面的把柄。”张群闪烁其辞。
蒋介石听着听着,眉头蹙成一团:“岳军,你要提醒兆铭他们注意一些。这件事如果让延安抓住什么,那他们是要惹麻烦的!”“总裁,岳军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张群萎萎缩缩地问道。
“你说好了。”“总裁。我总以为驻汉办事处近来有些活跃得过份,这恐怕会带来不利的影响。
对他们还是要严加限制,必要时关闭他们在武汉的这个点儿也不为过。”张群狠狠地说着。
“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呢?我问你,你们政学系研究过,研究过吗?”蒋介石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如果总裁您下令,他们只有服从,您是全国的领袖啊!至于,他蜇居陕北穷山恶水,能掀起多大的浪。”张群言不由衷地拍着蒋介石。
蒋介石摆摆手,说道;“你对根本就不了解。过去,人们老爱拿我的下野和他的下台来比。其实你们并不知道,被打倒,和我的主动下野那是根本不同的。他的东山再起,自然与我的复出又有天上地下之别。他这翻身,靠得是他自己。他这一下一上,人就死心踏地地聚在了他的身边。周恩来你前几天也见到过,那是个天才,可惜我国府上下能与他相较者少之又少。我的部长中若有一个周恩来,也让我省心不少。但就是这么个天才,身为的副主席,还留过洋,却对推崇至极。”
说着,连连摇头,叹息道:“你们政学系不研究,实在是一大错误!”“可眼下您是全党、全国的领袖、不过控制了几万八路军、新四军,权势、民心怎能与您抗衡呢?”张群还不服气,申辩道。他弄不明白,平日里提到便皱眉头的老头子,怎么今天例如此高抬他们。
“我最怕的就是全党、全军对这个问题掉以轻心。近来,各战区都有报告,说八路军、新四军四处扩大地盘,蛊惑民心,强行拉民为伍。可我们都采取了什么措施?要记住当年项羽鸿门设宴,就是没想到会有日后的垓下自刎。小患不堵,是要虽出大患的!”蒋介石气恼不已,叹喟连天。
“总裁。最高国防会议上可否提出动议,促请各地将领注意此事?”“暂时不必,岳军,这件事还得考虑仔细。眼下国际的局势极其复杂,在外面说话、办事一定要慎之又慎。既术能给日本人以借口,暂时也别惹恼了。再说,让他们在沦陷区与日本人周旋周旋也好。”这时,蒋介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身盯着张群问道:“曾琦你见过了吗?青年党方面下一步到底有什么打算?”
张群凑近一步,说道:“总裁,您放心。曾琦仰慕总裁已久,表示青年党愿团结在中央周围。只是他们”“岳军,当此非常时期,我们也要讲讲民主。我相信,青年党今后会是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该花的钱一定要花。经费一事,你找子文商量解决。”蒋介石满心欢喜地笑了。
张群拉皮条的事又干成一桩,心中也不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