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如电。
李腾空跪坐在床榻面前,泪眼朦胧地看着在床上的李林甫。
李林甫现在的情形,不仅仅是尽显老态,而且很明显处于风烛残年。即使是使女不停为他擦拭,他的嘴角仍然有涎水留下。
不过他的眼睛却还清明,只是控制不住身体,不停地在抖罢了。
“空娘……乖女……我对不住你。”
天宝六载时,李林甫就给气倒下过一回,而且那一次他与叶畅的关系几乎破裂,后来是靠着李腾空出嫁,才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过来。即使如此,翁婿两人却也已经貌合神离,李林甫对于这位女婿,既是利用,又是防备。
天宝八载,叶畅征南诏大获全胜,斩俘无算,不过因为擅杀投降了的阁罗凤,功过相抵,除了一个新设的知云南都护府外,就是加了勋,武散官升了将军,并未获取实职。此后利用一次李林甫生病的机会,李隆基借口举荐叶畅有功,将杨钊调回长安,等李林甫反应过来,木己成舟。
不过为了安抚李林甫与叶畅,李隆基也让叶畅得了好处,叶畅因为提出“开中法”和此前军功,勋爵升为云麾将军、银青光禄大夫、上护军、开国伯,同时还许荫一子,又赐李腾空郡主仪仗,除此之外,叶畅已去世的父、祖,也都得以赠官。叶畅的阶官则升为左武卫员外大将军、检校御史中丞,差官为知云南经略使、剑南道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蜀郡长史、岭南五府经略使,其余官职如故。
杨钊自然也留下了崔圆这个钉子任蜀郡司马。
因为人口经济不足,叶畅提出的将安南与云南合并,升为云南道的计划却未立即执行,云南节度使也未建立起来,而是将云南郡分为云南都督府、大理都督府、剑川都督府,三府合为云南经略府。不过叶畅也不要这个虚名,他要的是实惠。
可这些爵赏偏偏口惠而实不至,这是叶畅对这些的评价,并且从这些事情当中,叶畅判断出,李隆基对他也已经有了疑忌之意。
为此,叶畅在长安城中大兴土木,将自己原本的府邸周围全部买了下来,建成了一座豪宅,获费的钱足足有数十万贯。或许是听得这个消息,李隆基甚为欢喜,还赐了些宫中的摆设来,专门召京兆尹令其配合叶家施工。
当时李隆基之话语,后来也传入叶畅耳中。
“叶十一见多识广,眼大气高,勿使其笑朕吝啬。”
不过给叶畅的好处也就仅此了,与此同时,李隆基不断地向辽东派人,在叶畅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辽东局面有了微妙的变化。
南霁云升官的速度比不上罗九河,表面上看,是为了奖掖罗九河这几年立下的功劳,比如说将辽东行军总管府所控制的地盘一直扩张到了鸭绿水畔,实际上的用意,却是控制辽东的兵权,削弱叶畅在辽东军务上的影响力。在李隆基看来,南霁云乃叶畅亲信,而罗九河则是后投入者,可以适当提拔,以牵制叶畅。
不过政务上,李隆基倒是没有过多于涉,大约他也是想知道,叶畅的那一套经营边疆的理论,能不能实现。故此,这还没有触及到叶畅的底线。
“阿耶不必多说,好生休养,将身体养好了,什么都好”李腾空有些心酸地道。
“我……”
李林甫正待继续说,外边骚动了一会儿,紧接着,有人道:“杨侍郎来探望”
杨侍郎,自然是杨钊,他虽是回京,却没有升官,也算是李隆基的一点平衡,原本奄奄一息的李林甫猛然精神一振,整个人身上,又生出凛凛威仪。
那个让无数朝臣闻风丧胆的权奸李林甫,又回到了他身上。
“请他进来。”李林甫徐徐说道。
旁边的使女将他脸上的涎水擦尽,将他扶起。女眷都躲入后宫,不一会儿,杨钊面对微笑走了进来。
但一看到李林甫威襟正座的模样,杨钊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他停住脚步,转身便欲回头。
原本以为李林甫是只死老虎,他赶来看看热闹,同时发泄一下心头的不满,却不曾想,所见的李林甫与平时比,并没有什么两样。
时值天宝十载春暮,李隆基已经到了人生的暮年,距离叶畅平定南诏之乱,也已经过去了近两年时间。或许是因为叶畅在的缘故,虽然得到了李隆基的支持,杨钊面对李林甫,却仍然没有任何优势,往往他的每一步算计,都被李林甫轻易破解,然后反击。
故此,面对李林甫,他心中已经带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敬畏。原本是来看一条死狗的,结果发现死狗变成了病虎,他第一个念头自然是走避。
李林甫徐徐说道:“杨侍郎来而复往,是何道理?”
杨钊这才收住脚步,脸色有些发白,他望了李林甫一下:“听闻李相身体有恙,故来探病,却忘了带礼物,是想折回取礼物……”
“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李林甫看着他面色发白,轻轻叹了口气,若自己还是健康的,绝对不会让这小辈猖狂,但现在……
四年前晕倒之后,他身体就一直不行,前不久,更是中风倒下。他虽然还是贪恋权力,却也知道,以自己现在连坐正都困难的身体,想要继续把持权力,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唯一后悔的,就是这几年没有全力将叶畅调回京城,若叶畅回到京城的话,他可以顺势接过自己的势力,哪怕不能与杨钊抗衡,至少还可以自保。
现在么……就要有些顾忌了。
“老夫出仕至今,已有五十年……”李林甫仍然是慢慢地说道:“如今老病,是该到退休致仕的时候了。”
杨钊心中一动,嘴上却道:“李相公何出此言,相公一时不适罢了,如今天子与朝廷,都倚相公为栋梁,相公若是退休致仕,何人可当天下大任”
“有人可以。”李林甫向身边使女示意,那使女拿出一封信,李林甫道:“老夫致仕乞骸骨之奏章,已在此矣,继任之人,老夫亦已向圣人举荐了。”
杨钊盯着那封信,几乎要伸手将之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