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苦行孤旅,跋山涉水近五个月,孙少杰终于下定决心要归家了。
比之出发之前,前特侦兵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宛如青锋归鞘,身上由里向外散发出一股子温润气息。
原本需要特意控制的孤寂与冷漠已经消磨近无,轻易不会再显露出来了。
或许是心境有了变化,或许是艰苦环境的磨练,亦或是都有,孙少杰身体虽然消瘦不少,但显得更为凝实,身体素质显然又进一步,更上了一层楼。
这一点,从轻捷的步法上就可以看出,甚至于有些无畏寒暑的意思。
孙少杰游目四顾。
脚下的黄土路上,浮土有一指厚。
路边往日里水流奔腾的东拉河已经细得像一根麻绳,拦不住多少水了。
孙少杰暗叹,如果再不下雨,今年怕又是一个饥馑之年了。
他是打从那种年月过来的,对于什么是“饥馑之年”,有很深体会。
孙少杰想,如此光景,也不知家里怎样了?
想到这里,他越发的走得急了。
未知远处飘来的信天游,促动了这个将要归家游子的心绪。
悠扬的歌声刚一响起,他就驻足,贪婪的聆听着,生怕漏掉哪怕一丝。
久违的乡音代替了漫天的炮火轰鸣,抚慰着伤痛,昭示了和平。
没有爆裂的机枪哒哒声,没有突然降落炮弹的呜呜鸣,没有暗处猎杀的冷枪口,没有地雷,没有陷阱,没有突然出现的直升机,也就没有了凝固汽油弹形成的火海……
远离了战场,远离了硝烟,也远离了熟悉的军营生活,一切都远离了。
这里,已经是和平的世界。
这里是家,已经到家了呀!
天气太热,劳累的庄稼人应该都歇晌了,四野里并无人迹。
东拉河岸的草丛里,蛐蛐儿单调的合唱着,和着村庄里偶尔传出的一两声懒洋洋的公鸡啼鸣、公路旁大杨树上的蝉唱,衬托出夏日午间的无比宁静。
“噢……润叶!噢……润叶……”
村头的公路上,猛然传来拖长了音调的呼唤,孙少杰凝眉细瞧,虽隔着近一里多地,但过人的眼力仍然让他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田福堂。
双水村支部书记,几年不见,这老倌儿已经开始老了呀!
大中午的,这是在叫她女儿吧。
润叶不是在县里教书吗?怎会在村里,难道放假了?
孙少杰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抹倩影,白皙皮肤,细眉秀目,瓜子脸上那对浅浅的梨窝儿始终荡漾着笑意,一双粗黑的短辫儿,总调皮的在胸前飘荡。
“润叶,叫声二哥,俄给你吃糖。”
“先把糖拿来……”
……
“你不讲信用,是小女子!”
“俄答应你了吗?孙二娃,俄比你大整一岁,整日没大没小,想死言传一声,俄掐死你好了!”
“俄比你高那么多……”
“电线杆子也高。”
“润叶……”
“叫姐!”
“叫哥有好处。你想想,有人欺负你,俄可以捶他!你想欺负人,俄可以捶他!无论你要做啥,俄都是你靠山!刀山油锅,绝不做怂娃……”
“美吧你!
现在你还不是照样做?再乱说,没大没小,俄让你大哥捶你哦……”
……
哈呀,那时她才十六岁,如今都是二十二岁的大姑娘了,开始有了独属于少女的隐秘心事,也开始憧憬爱情了。
上次回来时,见她言笑间透着一股子忧愁,想来是对李向前发起的爱情攻势有些失措,顺手帮她处理了一下,在大哥那里也提前做了一些铺垫。
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状况?
算了,想来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再坏也有的是办法处理,有自己在,终归要保她美满幸福就是了。
孙少杰自失一笑,快步走向村里。
双水村,北村头。
刚才的呐喊声,确实出自田福堂。
孙少安和润叶的私会,田福堂显然是看见了的,但他很有分寸,呐喊声惊散了鸳鸯后,就知趣地没有走过去,只是又叫着说道:“润叶,快回去吃饭嘛,你妈都等你好一阵了……”
盼了好久,县里村里往来几次,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机会,还没跟少安哥说上两句话呢,就被父亲给破坏了。
唉,他们等于什么也没说,就被父亲的一声喊叫给冲散了……
ps:出来的早,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