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4下部山庄飘摇
长夜总算过去,温柔的阳光,如情人一样多情又可爱,忽然已洒向大街。
清晨,宽阔的街面上,阳光虽然热情无边,却还是没有遍及每个角落;四处来回走动的行人,已经不少。
新一天的开始,很多人出门第一件事,自然都是吃早饭。
那个一直到现在还很僻静的街头,溜过去一只瘦老鼠,然后,太阳下面腾空现出了一个身影。
悄悄走过来一个人,双脚落地几乎无声。
这是一个一眼看去便很奇怪的人。
他身着件麻布短衫,一头长发水浪一般,被胡乱的披散在肩头。他死人一般面无表情,两眼毫不斜视,正慢慢挪动步子,走过长街。
周围有不少行人开始好奇的打量,不少目光都被这个人腮下的胡子吸引,一时全出不了声。
只见那胡须长得离了谱,已到腹下,就像一个道家中人手上拿着的拂尘。
胡子跟银子一样灰亮,可这种灰溜溜的悲情颜色,让一些天生乐观的人瞧见了,也会变得心情沮丧的,几乎使他们马上要对未来人生抱以绝望一笑!
在长街另一头,一家客栈的门口,同时出现了两个也很奇怪的人。
他们的下巴上也分别留着一把长及腹下的胡须,一黑一白,奇黑,奇白。
那黑须犹如油稠色浓的厚漆,加入再多的清水也完全化不开,似乎有人一旦陷入,身心便永远在挣扎。
而白须的颜色也到了极致,近乎透明,似乎又坚又冷的深山冰雪,令人在暗地倒抽凉气。
长街上三个怪人也许本来很普通,却在他们身上有个共同的怪特征,才让人一见便想敬而远之——
古怪的长胡子。
这时候,那“黑白二须”望着灰须人,在轻轻点头,对方也很快打回招呼。
一些眼睛搽得雪亮的行人,又发现——
这三个人的胡子不但极长,亮光也古怪,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便是莫名的硬。
他们正点着头,胡子却好像几块硬质木头硬邦邦的,没有随风生出动静。
三个人走到了一起,灰须人抬头去瞅一眼客栈门顶的牌匾,在上面,被信手涂写着漆黑如夜的四个狂草书:
龙头客栈。
他低下了头,默默的缓步走到门旁,一颗头颅倏忽动了,一仰又一摇,“夺”的一下轻响!
在他腮下的灰须,飞快钉向门旁的石墙,与石墙相比显得柔软的胡子,被他一下狠狠嵌入了石头。
在长街上一直呆站着傻瞪眼的人群,这一会却清醒了过来,每个人都远远跑开了。
他们以为这个灰须人不但是怪物,还绝对是个不可救药的疯汉,因为——
一个人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端端的一个人,谁又会逼他去撞墙?
——从古至今疯子杀人,官府也无奈,被杀者倒显得活该。于是他们不得不避,暂时躲开为妙。
灰须人却两眼没有一点散光,聚精会神吐出口气,猛力一摇头,须又拔出。刚才嵌进石墙时,灰须碰撞石头曾发出响声,这个时候,从石墙里拔了回来,四周却没有丝毫的声息。
灰须一根没断,再去瞧墙面,已留下一块不大不小的凹痕。
仿佛墙上在粉刷石灰时,还没有被风干透,立即被一个顽童用只扫把大力捣了下,才硬生生留下这么一个凹痕。
又好像平静的水面忽然起风了,荡开一层层的涟漪。
这个灰须人的内力,居然已达炉火纯青的高境界,几乎入了仙人术法一般的化境!
如果内力用得太猛,只会令石灰皮成块脱落,可是发挥太少了,又只能扫落一些石灰粉末下来。
灰须人身后,黑须人突然开口道:“老大,这次只要进去住客栈就行了,不用再做个人标记,因为铁雨楼应该知道咱们在此。”
墙上这个扫把状的诡异须印,原来是专门的标记,似乎联络用的,并非灰须人特意在耍功夫。
“难道铁雨楼的人,已吩咐你们便在这里等候么?”
边上,白须人也开口了:“是这样,老大。”
灰须人不再说什么,踱步进入龙头客栈。
三个人闹了半天,竟只在墙上留下一个突兀的须印。须印落在那里,显得说不出的孤零零。
此时,长街上的行人已骤然多起来,却没有几个敢大步经过龙头客栈门口。几乎都站得老远观看着,或在私语。
所有行人都一副惊怕模样,唯恐惹祸上身,住在附近的几户老实人家,甚至已悄无声息去闭上门。
龙头客栈里一些住店的客人,也见了黑白灰须三人刚才在街上聚首的一幕。
他们每个人都开始恨自己起床太早,才一睁眼便见了整整的三个恶煞,实在是晦气大凶。
现在,这三个人竟然进入这家客栈了,客人们的嘴里便一起发苦,暗叹今日不吉利,犯上太岁。
黑白灰须三个人,却准备和三只看门狗那样守着门口不走。他们在一张离大门最近的桌子边,一齐坐下。
客栈中的客人,虽然都恨不得在脚底抹上油水、逃出客栈,眼下却只好慌张躲入客房,发誓不再出来。
龙头客栈中,一时寂无人声。
店小二在颈上挂着条白毛巾,手里捧着一个大茶壶,想好好招呼三位长须客;却磨蹭老半天,又飞快藏到掌柜的身后。
那掌柜的老头老眼昏花,只见到门口闪进来三条人影,并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异样。看见店小二猫着腰在溜,大叫:“怎么还像闺女害羞?快招呼客人去!”
他转身一个巴掌、准备劈倒店小二的身体,很想教训一下小伙子。店小二自然想着避开去,扭身就往左右的一边直窜。
不料“砰”一声传来,他竟撞翻了摆放在柜台边的一个小茶几。
几上,是一盆鲜红的花,随着茶几的翻倒,鲜花也坠地。
花盆碎裂,鲜艳的花和盆中的黄泥,已然混合一堆!
“吵什么?”白色长须的人嚷叫。
那店小二的脸皮白如纸张,毫无血色,眼看快要发青。
“好香的花。”一个声音竟在这时响起,于是掌柜那一双老花眼,又看到一条模糊的影子。
店小二和长须三客,却见到一个满脸笑意的青年人蹲在地上,鼻子似乎在嗅。
“人爱花香花自香,无花也有香……”青年人正曼声低吟,终于站起了身,手上已捻着花朵。
灰须人的嘴里响起一阵夜枭般的怪笑:“衣飞飞?”
这面目俊朗的青年,居然就是衣飞飞。
——衣飞飞。
林不隐的众多好友之一,一代逍遥侠,有多少个少女的心被其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