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十二天(2 / 2)

大厦间高楼风呼啸,苏格立起衣领,走向电梯。

他走得很慢,适应着诡谲视野带来的头晕目眩感,忽然眼角余光看到一道黑影,扭头一看,一只黑猫蹲在北公寓楼14层爬满常青藤的屋檐上,昂首盯着高处。

苏格停下脚步,发现它正盯着自己所在的西侧公寓16层。

他放轻脚步来到走廊边,探出头。

上方的廊檐边缘露出半个鸟巢,破碎的玄武岩纤维和树枝凌乱编织在一起。

巢里传出扑棱棱的振翅声,一只珍珠鸠受惊飞走。

苏格看向黑猫,见黑猫仍专注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他松了口气。

天下黑猫一个样,这家伙让他想起自己冬眠前的宠物,那是他高中时从小区楼下抱来的,养了十二年。

“黑格尔?”

他忍不住向黑猫喊出记忆中的名字。

黑猫远远看他一眼,转身跳进公寓楼里。

他找个伴的希望就此落空。

楼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在叫谁?”

苏格一下没反应过来,好像这栋公寓有其他人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虽然他早就观察到了这里的物流活动其实很频繁。

他把身子探出窗户,看见了楼上说话的人。

她裹在米白袖套里的小臂架在窗沿外,右手的拇指跟食指捏着一根香烟的青色滤嘴。

苏格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昏暗中烟头的暗红火光。

“你在问我?”

十多天了,第一次有人和苏格说话,他忍不住闭上右眼,真实视野里,她的小臂仍架在窗沿上,是个活人,楼上的住客。

那只捏烟的右手收进走廊里,随后,一阵轻烟飘出来。

“唔。”

“没谁。”苏格收回目光,“认错人了。”

“哦。”

她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苏格以为她没了聊天的兴致,又听她说:“你好像很喜欢往外跑。”

“伱认识我?”苏格诧异地再次抬头,想看清她的样子。

“没谁不认识你。”她轻笑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嘲讽,“跟个活靶子似的。”

“什么意思?”苏格警惕地问。

“只有你整天往外跑,还穿着那些蹩脚的外骨骼,不如直接告诉别人,‘我是冬眠者’。”她说。

苏格哑然,低头看向下半身。

“谁卖你的?”她问。

苏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助手叫什么,迟疑了一会,模棱两可地说:“虚拟助手。”

“哦。”她竟然立刻听懂了,“那个人工智障。”

“我买不到其他的。”

“嗯,为了安全,是这样。但你要是把它穿出去,那才是真的不安全。”

苏格从她的嘲笑里听出了别样的含义——她有货源。

“你有更好的?”他问。

楼上没有回答。

“我出得起钱。”他又说。

楼上的窗户里飘出几个烟圈。

“请我喝一杯,我就告诉你。”

“现在?”

回答他的是楼上转身的脚步声。

“出门前把身上那玩意卸了,一看就是冤大头。”

……

苏格走进高楼间的窄巷,穿过纸箱和黑垃圾袋,小心避开地上的玻璃渣和氮化硅碎片。

墙上画满风格杂糅的涂鸦,一幅维特鲁威人被画上了脉轮,许多万寿菊瓣堆积在骷髅头下。各国文字凌乱交错着,他看到半句“朝闻道”,后半句被另一行蓝色荧光笔的涂鸦覆盖,换上了一句拉丁文:veritasvosliberabit——真知致汝自由。

窄巷尽头被铁丝网封锁,楼上的住客停在一面砖墙边。

她的恒温灰风衣被灯光照出大片阴影,钛白色短发下,碧绿的眸子像湖上青萍。

砖墙打开,她走了进去。

苏格跟上,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就算在右眼的视野里,这地方也笼罩在昏沉的灯光中,有种和六欲天相似的气质。

他去看过颍川市的其它酒吧,只见到零星的客人坐在传感仓里,接受调制好的神经数据。

这里却像二十一世纪的酒吧那样,卡座和吧台边随处可以见到男人和女人,皮肤映着暧昧的灯光。

汗水,荷尔蒙,酒精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苏格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但观察了一会,他发现并没有人关注自己。

“一杯羽化。”她坐进卡座里红白撞色的沙发,轻车熟路地要了一杯酒,又看了苏格一眼,“给他来杯水。”

侍者确认完酒品就离开了,他是个改造者,也是个真人。这种服务性的工作机器人可以做得更好,但这种地方需要能对非法活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员工。

“你没装脑机吗?”

她瞥了一眼苏格面罩边缘露出的单目视镜,弹起一根烟,低头咬住滤嘴。

昏沉灯光下,她指尖窜出的火苗照亮了她的脸。

“嗯。”苏格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什么地方?”

她用“明知故问”的眼神看过来。

“酒吧啊。”

“那个羽化……”

“这一杯酒可以让你感受到上百万种感官体验,不光是味道,还有声音、触觉。”她遗憾地打量着苏格,“可惜你喝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格沉吟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有可能遇上了这个时代的酒托。

“多少一杯?”

“你不是出得起钱吗?”

她似笑非笑吐出一口烟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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