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斯迪亚再次以成年人的力量将女孩强势拽向了他的身前,塔莎感觉到他往自己的手心里塞进了一个形状触感极为熟悉的东西,然后就被猛力推向了被风吹得半开的大门。
这个是…梦灵巨猫眼镜!他一定是在上楼时捡到了!
塔莎刚刚看清手中物品的样貌,就察觉到风刃已经到达了斯迪亚的身后。
不!
塔莎瞳孔微缩,手指骤然紧握,掌心被眼镜金属边刺破溢出点点血珠。
32号房间中三人惨烈的死状还历历在目,塔莎张口发出了无声的呐喊,下意识地,她把手中的眼镜朝着斯迪亚身后扔了出去。
眼镜在上空划过一条线,以极快速度与空气中的波动交汇,最后和那道风刃两相碰撞在一起——
叮!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
嘭!
让人意外的撞击声响起,塔莎心头微喜,眼镜居然没有像一路的鸟儿一样被直接切断,而是在和锋利风刃撞击后被弹了回来。
“呼…呼…呼……赞美暴风神,我还以为我死定了!”
斯迪亚预料之中身体被切开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他来不及回头看发生了什么,前冲两步,拉起将眼镜从地上重新捡起的塔莎,一起跑出了门外。
吱呀——砰!
他们一踏出门,斯迪亚就立刻反手将大门紧锁,关门声落下,两人双脚完全脱力,任由自己瘫倒,滑落的身体堵在厚重的木门背后。
“呼——没事了,没事了……”
雨点滴滴哒哒打湿了二人的衣服头发,塔莎和斯迪亚任由雨水将沾有鸟血的羽毛和身体皮肤粘连,让紧张的精神在冲洗下逐渐放松。
“噢,呼……今天晚上可太刺激了,我活了这么多年,呼……经历的冲击还比不上这今天一晚上!”
“不,不对,这还没到一晚上……”
塔莎也在粗喘,心中发出了和斯迪亚一样的感叹。
是呀,她在这里活了几年,知道的事情还不如这短短两天知道的多,昨天伊德哥斯造访后,真是彻彻底底将她以往正常生活的虚假表面击了个粉碎。
她之前的烦恼最多就是父亲与哥哥对她不喜厌恶,她以为那是他们在责怪自己的到来促使了母亲早逝……
原来,在那层厌恶之下还藏着他们本身的异常……她居然一直活在这么危险的世界里吗?
塔莎体内涌出一阵寒意,随即出现了另一个疑惑:为什么她没有和父亲他们一样变成怪物?
她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塔莎不禁低头沉思,正想得认真,突然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难过了,孩子。你的母亲他们……他们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以后的人生还很长,我们现在只需要想着回到船上,跟船长说明情况后尽快离开这里,其他的……已经过去了。”
塔莎晃了晃神。
斯迪亚一直把她当成是珍妮夫妻两人的孩子。
在贝宁号停靠时,塔莎透过梦灵巨猫眼镜看到了船只进入西托引起的空间波纹,而伊德哥斯的委托是帮他将心脏带出去。
——不论如何,伊德哥斯都告诉了塔莎许多珍贵的秘密,现在他已经身死,还预先支付了委托的报酬,塔莎于情于理都要帮他完成这个唯一的“遗愿”。
所以,下午塔莎躲进厨房,利用伊德哥斯封在眼球里的“潜伏”,瞬间移动到刚刚停靠的贝宁号上,选择先将装有他心脏的罐子藏在船上,这样就算她自己遭遇了意外,伊德哥斯的心脏也有机会离开。
在藏起罐子后,“潜伏”的剩余时间还有很多,塔莎为了避免暴露,不被港口的哥哥尼克注意到,她悄悄跟在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妇身后,让旁人以为她是这对夫妻的小孩,而不是“突然出现的走失小女孩”,以免引起骚乱。
她的计划很成功,中途唯一的意外就是斯迪亚突然停在了走道中间,夫妻两人和他进行了交谈。
塔莎当时很害怕他提起孩子的话题,这样她有很大的几率被拆穿,但还好,斯迪亚那时似乎也有些心神不宁的,让她成功蒙混了过去,塔莎最后离开时还冲着他挥了挥手。
可现在……那对在不知情中帮了她很大忙的一家三口齐齐死在了异化父亲手中,而她莫名在斯迪亚眼中,成为了那对他有一面之缘夫妇的遗孤。
…他们真正的孩子已经死了……凶手还是我的父亲……
斯迪亚在安慰她,而塔莎知道这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面对他的好意浑身都非常不自然,她缩了缩肩膀,微微点头应答。
“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
斯迪亚收回了手,他察觉到了塔莎的闪躲,但他能理解(自以为能理解这一点。
一个“家人全部在眼前遇害的小女孩”,在绝望和痛苦中封闭自己,不愿意交流,这是很正常的。
他还在报纸上看到过一些人在遭遇剧变,承受极端痛苦时,开始有自残倾向的报道。而旁边的小女孩只是没有了交流欲而已,这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交流欲望的问题……这得等之后去看医生,进行慢慢疏导。
斯迪亚从小就是家里的长子,和小孩子们相处长大到现在,保护、安慰弟弟妹妹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所以在刚才被攻击时,他下意识地就将塔莎推走,自己挡在了前面。
虽然斯迪亚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应对小孩的负面情绪他也是十分擅长的,他觉得此时最好的做法就是在安慰之后尽快转移话题。
他先行起身,朝她伸出了手。
“好孩子,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噢对了,你还跑的动吗?你那一下跑的真快,很厉害啊。”
“我们先回到船上去……酒馆和旅馆都发生了怪事,有问题的应该是这个港口,现在去其他地方多半也会遭遇相同的事……还是得回到船上……”
见斯迪亚没有尝试继续安慰自己,而是变回了之前絮絮叨叨的状态,塔莎松了口气,站起来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天色始终漆黑如一,雷光和闪电淹没在云幕里,唯有街道周边房屋还能照出细弱的光线。
窗口高大的黑影在屋内来回闪过,一整条街道的门都在以不同频率被撞击到颤抖,光是从房屋数量,塔莎也能猜出这里潜藏着众多异变的人。
各种高低不一的房檐下挤满了躲雨的海鸟,它们安静躲在黑暗中,脚下踩着同类的尸体,向路过的身影投来满怀恶意的目光。
雨水带起了大海咸湿的腥气,一片片羽毛被冲刷掉落,塔莎抖抖手就能甩出一滩湿成一团的黑色鸟羽,那是今夜鲸头草旅馆中,群鸟为塔莎装饰的一身羽毛。
而此时,它们都在塔莎的大雨行路中被洗净,甩落在身后路面上。
斯迪亚带来的黑色雨伞经过了漫长的一路后,早就不知道被遗失在了哪里,他和塔莎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就这样顶着大雨疾步行走。
这个夜晚的西托各声嘈杂,斯迪亚也不嫌疲惫,不断和身旁的小女孩说话,像是在试图帮助她走出悲痛,塔莎倒是想开口回复自己没事,可是她没有舌头,也没机会告诉他,于是一路上她都在默默地听,偶尔点点头作为回应。
为了避免再生变故,两人行走的速度并不慢,照顾了塔莎的体力,斯迪亚没有像之前在旅馆中那样拖着她奔跑。
不知走了多久,道路前面的景色逐渐开阔。
海浪声越发清晰,很幸运,斯迪亚并没有因为喝了酒就忘记了这条他只走了一遍的路。
港口就在前方,那艘在两人心中象征着逃离希望的贝宁号客船平稳地停泊在海面,在浪花上小幅度起伏。
塔莎听见旁边斯迪亚小声地呼了口气,连带脚步都轻快了些。
只要走过了这最后一段路,他们就能回到船上了……
……但是,有一个小问题。
塔莎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突然收回迈出的脚步,拉住了斯迪亚的手,冲他摇了摇头,指向了一边。
斯迪亚随着塔莎手指方向看去——
那里是港口旁边的小屋,屋门大开着,屋中空空荡荡,显然没有任何危险。
可是……那里不该是空的,那里本该呆着塔莎的哥哥——尼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