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莫非你真以为你这窃取天地之力自己能得到什么好下场?”
“孟敬然从未想过能有什么好下场,山下已有坟墓四座,三座给你们三父子,另外一座,留给孟敬然自己。”
书生踉踉跄跄,手势再起,七条水桶般紫蛇从阴沉的苍穹之上将老人团团围住动弹不得,雷鸣电闪过后,原地只剩下一个深达十丈的大坑,众人屏住呼吸,之间那坑中艰难爬出一个浑身皮肤焦灼,衣衫破碎,狼狈不已的老人。
“窃取天地之力,也有个时候,孟敬然,你也差不多该到头了。”
“天地之力固然有时,可你那留作保命的元婴也已经消散天地,差不多是时候了。”
枯雪坪上孱弱书生凝聚气海最后一丝力量,身形化作人形兵器直朝老人撞去,方才堪堪躲过致命劫数的老人被撞的如同断线风筝直朝崖畔飞去,老人在前,书生在后,孟敬然身形再快三分激射至老人身下扣住腰带直往枯雪崖下摔去,书生右手成爪将那当朝太子轩辕宏业的配剑牵引在手跃出枯雪崖,在老人惊恐的眼神中将配剑插入老人心脏,剑气入体,搅碎五脏六腑,天地之力反噬,一道比之方才九条紫蛇还粗两分的闪电直击枯雪崖,在一阵响彻天地的爆炸声中,书生老人化作尘土,消散天地。
枯雪崖除去依旧不肯褪去的雷云与瓢泼大雨之外,寂静无声。
当朝大皇子轩辕宏图勒马上崖畔。
“想不到名剑山庄风流一世,居然落得此等下场,本皇子虽非江湖中人却也感同身受,今拜剑山已群龙无首,想必免不了树倒猢狲散,本皇子不忍见数十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打算接手名剑山庄,未知各位江湖朋友可有异议?”
“自然是有的。”
寂静无声之时有一青衫负琴男子走出,屹立崖畔。
“殿下说名剑山庄群龙无首此话从何说起?据我所知大公子膝下有一女名为孟月影,理当继承名剑山庄,江湖事江湖了,殿下万万没有插手的道理。”
司马云如是说道。
轩辕宏图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哀乐,他道。
“孟小姐年不过二八,如何有能力接管的了名剑山庄?本殿下说接管无非也只是怕孟小姐年轻没有经验,名剑山庄落入了旁门左道手中罢了。”
“就算孟小姐接管不了名剑山庄那也用不着大皇子殿下操这份心,须知此番上山的不止大皇子,太子殿下也到了,就算真要论资格,也应当是太子殿下来辅佐才对。”
司马云针锋相对。
“太子殿下自然是比本皇子有资格,只是太子殿下手中既无兵马,又无良将,如何做的了拜剑山的主?他年若是有心怀叵测之人觊觎名剑山庄,又当如何自处?”
轩辕宏图继续道。
“大皇子殿下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司马云轻笑不已。
“太子殿下的确手中无兵马,无良将,断然是比不上大皇子殿下你的,可是……太子殿下身旁有一人,足以当的起千军万马,足以撼动半个江湖,有春秋剑神李老前辈在此,谁敢说半个不字?”
青衫男子声如洪钟,继孟敬然之后,再度响彻枯雪崖。
枯雪坪上当朝太子轩辕宏业协同独臂小老头儿与负刀少年人缓步走上崖畔,浑身衣衫已经湿透,青丝雨水直流,身下是中原江湖高手无数,身上是青衫司马云与纵马皇子,老剑神叹息不已。
年轻时仗剑江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成就了春秋剑神之名,心高气傲想做那天下第一,不曾想遇到了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儿剑出鞘不过三分便已落败,留下了左臂,断了剑,境界大跌从此消失江湖,做了个整日里与酒作伴的浑浑噩噩江湖人,以为这辈子差不多就这么过去了,再后来去了雁鸣山一趟,认识了身旁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连玉清山弟子都敢惹的小子,便做了买卖三人一同行走江湖,遇上了这被天下人视为废人的孟家三公子,做了第三笔买卖。
老剑神想起当日与这方才才踏入陆地神仙便灰飞烟灭的书生的一番话。
到时候竟然自有办法。
如今想起来这番话里当真是内里玄机,孟敬然以儒入道,不外乎就为了一个情字,更是在这枯雪崖上让当今天下再无人敢笑话读书人。
这天下最强的人,当是有情之人。
老剑神立于枯雪崖,身前是千丈深渊,九天雨幕仍不曾停下。
“孟敬然以儒入道成就陆地神仙,李文谆不才,愿弃无情之剑道入有情之剑道,再入天人境。”
“张小子,借刀。”
老剑神大喝一声,负刀少年人长刀飞去,司马云张明月轩辕宏业飞速后退,轩辕宏图大惊失色,纵马下山,但见昔年剑神,如今的独臂小老头儿右手握住长刀,身子倒飞出枯雪坪,手中三尺长刀对地一斩,初时并无什么动静,不过两个呼吸之后枯雪崖整座山崖不可抑制轰隆隆颤抖起来,再两个呼吸之后,那伸出悬崖的枯雪坪从中间整个断裂,在千人的注视之下,足够造下一座国宾楼的大地直落下了千丈深渊。
老剑神还了刀轻声道。
“书生之怒,天地变色,老夫敬你这书生三尺气概,匡扶你拜剑山继续长存。”
不知何时,直压拜剑山的乌云滚滚已经开始渐渐散开,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若不是那整个被齐根斩断的枯雪崖证明了这里不久之前才诞生出一个陆地神仙,恐怕还无人相信这无稽之谈。
才折了一个天人境,又新出了一个天人境,山下寂静无声,所有的质疑以及谩骂都在这天人境一刀之后生生咽进肚里,轩辕宏图脸色铁青,再不停留率领兵马下山,不少企图在大皇子麾下谋得一二分生存之计的江湖草莽都跟了上去。倒是这枯雪崖上一众江湖名流却仍在等待。
太子殿下将那名剑山庄的遗孤带上枯雪崖。
“孟小姐,从今以后拜剑山仍有你孟家做主,本太子无非只有个虚名让外人不敢造次罢了,孟三先生三尺气概,风流江湖,当得拜剑山从今以后更胜从前。”
这一番算是拜剑山认主又像是警告的话果真如同轩辕宏业预料的那般获得不少反响,轩辕宏业不得再度仔细审视起身旁的青衫男子来。
“司马兄当真神机妙算。”
“算不得神机妙算,其实就算司马云不让殿下这么做,殿下也不会趁人之危钻了名剑山庄的空子对不对?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让大皇子知难而退罢了,有当朝太子做主,有再入天人境的老爷子坐镇,这天下还有谁敢觊觎名剑山庄?如此一来自然得到了下面这些江湖同道的好感,有了好感,便有了第一步。”
“然后司马兄便换来了本太子的一份人情与名剑山庄的一份大人情?说到底这笔买卖最大的获益者当是司马兄无疑。”
司马云轻笑。
“太子殿下倒是看的透彻,眼下名剑山庄诸多事情需要料理,还是先下山去山庄休息片刻暖暖身子再做定夺,至于山下这些武林同道,有愿意留下歇息一日的便好生招待,若是别人不愿意与朝廷扯上关系也不必勉强,只当是结个善缘,他年若是有缘再见也得个笑脸相迎。”
司马云轻声道。
轩辕宏业自当知晓这个中的利害,只是当带着那二八佳人下山之时却发现一白衣女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上了枯雪坪。
“当如何?”
轩辕宏业轻声问道。
孟家遗孤已从悲痛中回过神来,一日之间失去四位至亲的滋味并不好受,但那被她视为目标的叔叔留下的书信所写依然历历在目。
“叔叔说不可杀了她,送她下山,只是月影虽然可以答应不杀她,但绝对忍受不了送她下山,任由她从此自生自灭,千夫所指也好,沦为娼妓也好,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轩辕宏业释然。
“那便如此。”
谁知刚走出没几步便看到那女子纵身跃下山崖。
孟家大小姐眉头紧皱。
“叔叔当真不值。”
……
下了枯雪崖便进了山庄,两具尸体已被山庄客卿打扫干净,白面书生堂中相迎。
“大小姐。”
上百客卿皆俯首称臣。
“从今日起,愿意继续留在山庄效力的可继续留下,待遇不变,若觉得名剑山庄没了人坐镇想离去的也请自便,不可阻拦,另外吩咐下人继续招待打算在山庄休息一日再启程的各大名门仙山,万万不可怠慢,莫要我名剑山庄从此成为这江湖的诟病。”
上百下人纷纷出动忙碌起来。
太子轩辕宏业坐于堂前,司马云负手而立,老剑神走去庭前与老友叙旧,负刀张明月望向踏进门槛的峨眉师祖宁筱容与两名有过无数次交道的女子不知如何自处。
“孟小姐当真好手段,处变不惊,名剑山庄算是后继有人了。”
轩辕宏业称赞道。
孟月影面色苍白。
“哪里有什么好手段,无非是强撑着罢了,只是山庄仅剩月影一人,若不扛起这即将倒下的参天大树,恐怕名剑真的要就这么散了。”
孟家大小姐随后看向司马云。
“叔叔留下书信说我名剑山庄当欠下公子一个大人情,将来必定要还,月影在这里记下了。将来若是有差遣,公子只管吩咐便是,月影绝无二话。”
司马云淡淡一笑。
“不着急,还是等名剑山庄恢复了往日的朝气再说,孟小姐虽是一介女流并自幼喜好读书,不喜打打杀杀,但从今以后还是要踏足武道才行,自身硬才是硬道理,有你叔叔珠玉在前,小姐未必不能紧随其后。”
“月影记下公子教导,好了,诸位还请自便,我得去料理一番接下来的事情。”
待二八佳人离开之后,轩辕宏业才问向司马云。
“这孟三先生倒是独具慧眼,选对了人。”
“岂止是独具慧眼,这被天下人视为笑柄的书生又怎能一个生字概括?我道他是书圣才对。”
辗转一刻钟孟月影终究来到了一处下人所住的地方,仆人老黄正有条不紊的料理着山庄的琐事。
见二八佳人前来,老仆人慌忙俯身却被女子扶起。
“山庄中以后的大小事情还得多需要黄爷爷你多费心。”
老仆叹息不已。
“小姐自当放心,老仆有一份力便出一份力,直至实在动弹不得的那一天。”
孟家大小姐这才放下心来。
“如此一来那就最好,从今以后这山庄便只有我跟黄爷爷是自家人了,黄爷爷对山庄大小事情都上心,比我懂得多,以后还需要多多提醒月影才是。”
待这二八佳人离开之后,素来被孟家三公子称为这拜剑山唯一好人的老仆神色复杂,不禁又想起前几日那位三公子递给他的一个锦囊,交代金盆洗手大会以后才可打开,老黄便立马回到房间中摸出那个锦囊,简简单单一行字迹苍劲有力却又如无形杀机,老黄如坠冰窖。
只见那洋洋洒洒一行字写着。
“待月影做主拜剑山以后,老黄切勿留念,敬然已存得银两足够老黄安度晚年之用,她若来找你,必定是要杀你,速下拜剑山,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