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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一入手,她立时就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微妙。
这把剑的前身,虽然陪伴她并不长,但从谢长安亲手将它沉入炼丹池,再到它改头换面重新回来,虽然刀已非刀,剑是新剑,不知怎的,谢长安却隐隐能感知其中情绪。
是坎坷多难,激越不甘,是遭遇新主,同仇敌忾。
不管你从前遇到什么,从今往后,就跟着我吧,总归是人在剑在,你若不嫌弃我,我也与你共进退。
谢长安心神震荡,默默许诺。
不知是它真听见了,还是谢长安笨拙调动灵力试图安抚奏效,留天剑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发出清越铮鸣。
与此同时,剑鞘从血池中飞出,精准套入长剑。
“恭喜谢师妹得仙品法宝!”
张繁弱嘻嘻一笑,拱手道贺。
他眼红那么会儿也就放下了,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机缘,祝师叔头一回收徒弟,不拿出点有分量的见面礼也说不过去。
“不知祝师叔打算何时举行收徒典礼?我也好回去禀告师尊,准备一二。”
祝玄光道:“回头我亲自与掌教说便是。谢长安,你与我来。”
他在赤霜山显然不是平易近人谁都能聊上两句的存在,恭恭敬敬的赤霜山弟子在他面前不敢有丝毫放肆,等他举步离开,众人纷纷肉眼可见长出一口气,很有些绷紧之后骤然放松的余悸。
张繁弱颇是鄙夷:“瞧你们这出息,不知道的还当祝师叔会吃人!”
“张师兄,你也没比我们好多少吧!”与他熟识的师弟调侃,“我看你刚才都想扑上去让祝师叔也给你做一把仙品宝剑了,愣是不敢动!”
张繁弱一本正经:“开玩笑,天意峰要什么没有,我至于眼皮子这么浅吗?再说了,谢师妹算是重明峰的开山大弟子了,得点好东西也是应该的。”
“说起来,祝真人可从未收过弟子,这回怎么破例了?”
“我瞧谢长安好像也没啥出奇的,难道是与真人在凡间有何渊源?”
“别胡说八道!祝师叔是修无情道的,断绝六亲,割舍尘缘,不过,我还以为祝师叔是因为这样才不收徒弟,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定是这位谢师妹天赋奇高的缘故吧,看来下回百战推山会,我们又要多一位对手了。”
“她未必赶得及……”
耳边七嘴八舌,张繁弱被吵得脑壳痛,索性扔下他们,先赶往天意峰。
若说之前收徒的风声只有三分可信度,在见过祝玄光亲自出手为谢长安炼制留天剑之后,可信度一下上升,张繁弱觉着他得赶紧先去给师尊报个信。
祝师叔收徒,这可是轰动赤霜山的大事。
祝玄光带着谢长安来到一处山峰,看着还是在赤霜山,但不是她之前所在的山巅,地势看着低些,不远处还能看见几处半隐山林之中的楼观。
“你的悟性不错。”
听见对方说话,谢长安忙将目光收回来。
“多赖真人赐予的宝镜,我也是误打误撞。”
祝玄光不置可否:“你能在一月之内突破,彻底炼化青蛟内丹,我本该遵守诺言,收你入门。”
谢长安一愣,心说这话听着,像是有下文。
果不其然,对方又道:“不过,你胸中有股不平之气,始终萦绕不去,我知你在凡间尚有恩怨未了,很难放下。如此心境,很难随我修道。”
谢长安想了想,拱手道:“恕我冒昧无知,敢问真人,这修行一道,是否需要割舍尘缘,断亲绝眷?”
祝玄光道:“若能如此,自是最好,心无旁骛,方能更快抵达通天大道。”
谢长安:“我看张师兄和其他人,嬉笑怒骂,并不拘泥,反倒是大家常年流连于炼丹池,都卯足了劲想炼化出好东西,这样的心气,说凡心未泯也可,说上进也可,再看真人,虽然一心大道,可这种全心全意又何尝不是一种想要登天求道的心气。既然这样的心气也能存在,为何我的不甘就不能?”
祝玄光眼中一丝笑意掠过,但她并没有看见。
“你真这么觉得?”
谢长安听见对方骤然冷下来的语气,心下一沉,仿佛无形威压扑面而来。
但她仍是坚持道:“是!我认为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无情大道,便是一丝求道求真的执念尚存,也不能称为无情。我的确对凡间遭遇心有不甘,可这样反倒能催促我努力修炼,这也未尝不是好事。浅见妄言,还请真人海涵。”
祝玄光缓缓道:“我并没有说赤霜山不收你,只是说你心境与我不合。天意峰那边弟子众多,最是繁荣,涉云真人的主张也与你方才所言差不离,你若是愿意去,我可代为举荐,以你资质,想必能受重视,不比在我这里差。”
谢长安这下是彻底糊涂了。
祝玄光把她带到这里,给了她一个月的期限,下手毫不留情,但当她真正度过生死考验,对方明显对她的表现是满意的,甚至还亲自出手帮她炼制珍贵的留天剑,却口风一转,要把她推到天意峰那边去。
谢长安蹙眉:“是我哪里表现不好,让真人失望了?”
祝玄光道:“你从未修行,却能在极短时日内领悟入门诀窍,通过噬神镜的考验,虽然根骨一般,胜在悟性绝佳,生死之间有静气,连噬神镜也愿意承认你,否则不会与留天剑相融。你若潜心修炼,以后终有身登大道的一日。但,你心中怨愤深藏,与我剑道不合,我从前也未调教过徒弟,恐怕很难教你练到极致,你若拜入我门下,成就未必会比在天意峰高。”
谢长安不知道这番话是考验还是真心,她思索半天,认认真真问:“若我不想去天意峰,还能拜真人为师吗?”
祝玄光:“为何不去?”
谢长安:“真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曾立誓随侍左右,效犬马之劳,此其一。其二,真人所言,恕我不敢苟同,正因心有执念,方能一往无前,还请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您是错的。”
祝玄光沉默半晌。
“当我的徒弟会很苦。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谢长安笑了:“自小到大,我吃了无数的苦,今日有幸得窥仙门,全赖真人所赐,我更不能轻易辜负。听闻修行之路漫漫艰辛,可谢长安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祝玄光深深看她一眼。
这一眼蕴含许多,却如流星转瞬即逝,复归沉寂。
“三日之后,重明峰鹤鸣宫前,拜师大典,我亲自为你加冠。”
……
这三天里,谢长安也没能闲着。
祝玄光虽说这徒弟收得有点不情不愿,但也没就此撒手不管,药童奉他之命,让谢长安去重明峰后山的药池里,每天泡足两个时辰,说是可以改善她的根骨。
“真人说了,这药池也不能扭转乾坤,但是滋养助益,伐骨洗髓,对师姐的根骨总是有帮助的,让您以后没事儿就到这里来泡泡。”
药童是个十二三的少年,身量不高,脸上胖嘟嘟的,一笑眼睛就眯起来,偏又爱笑。
“我平日都在这儿守着,有时出去采药伺弄田蔬,师姐若见不到我,自个儿进来就成,药池就在后头,跟泉水连着,有石头隔档,少有人至,不虞打扰。”
谢长安先谢过他,又问他姓名。
药童道:“我姓裴,家中排行第三,谢师姐唤我裴三就行。”
他又说自己来自山下附近村庄的农家,世代耕猎为生,祖父某年进山打猎,无意中救了受伤昏倒的赤霜山弟子,方才与赤霜山结了缘。
“阿父说我们家就属我最机灵了,就把我送过来,可惜我资质有限,没有仙缘,只好当个小药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