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袭的叛军小头目冷不丁先见光而后闻声,只觉随着少女以刀破气的动作,金光再次震荡片片碎落,耳边惊雷轰然炸响!
他也惨叫一声,往后飞去。
不止周围旁观的人重伤,谢长安和宇文池二人也脸色大变,各自吐血后退。
谢长安感觉仿佛有只手把自己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不由自主想把体内那团浊气吐出,但吐出来的却只有血。
宇文池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没想到自己起先高估了对手,随后又低估了对手。
但谢长安顾不上许多,她回身将小郑软下的身躯接住。
“阿芦!”
这一刀砍得极狠,小郑身前被划开鲜血淋漓,几乎连肠子都往外流,她神思涣散,有种如梦初醒的茫然,反倒不见多少痛楚神色,可越是这样,越说明生命在急剧流失,已经回天乏力。
谢长安顾不上宇文池还在,企图将灵力灌入小郑体内,但不知为何,奄奄一息的小郑承受不了如此刚猛的力量,反倒越发加剧死亡步伐,谢长安只能住手。
“谢姐姐……”
“我在!”
谢长安紧紧握住她的手,浑然不觉自己的手却在颤抖。
“你走吧,快走,离开这里,远远的……”小郑喃喃道,“我不该带你回家,这里,不是家了……”
她的生命只来得及让她续完这句话,那只被谢长安捏住的手,终究在这乱世里滑落下来,从温热渐渐化为冰冷。
谢长安心头激荡,眼角通红。
那是愤怒熏的,如两道胭脂化开,艳绝却杀气盎然。
“这位小娘子,我们并非死敌,何必要在此分出生死?”
在对方展现出来的实力面前,宇文池开始学会讲道理了。
因为他不想两败俱伤,他相信谢长安也不想。
“叛军入城劫掠,本来就有损安帅名声,我会让他们散了,不再骚扰百姓,不如我们好好坐下来谈谈。”
宇文池想杀人的心已经熄了,因为他发现这少女虽然毫无章法,却悟性惊人,方才两人交手不过一炷香,他用灵力驱动符箓的招法竟让她学了个神似,反过来对付自己。
这样的对手,若是杀不了,不如笼络下来,别凭空给自己树敌。
宇文池笑意盈盈,软言相劝,当真如同面对一位漂亮无害的少女。
“太迟了。”
谢长安将小郑放在地上,轻柔拂上她未来得及合拢的双目。
“你们人多,我人少,我是打不过。如果小郑还没死,我也愿意谈,但她死了。”
谢长安神色淡漠,缓缓起身。
“我本来以为皇帝在时已经够苦了。”
没想到皇帝一跑,来了个安禄山,众生更苦。
她自以为带着小郑逃出生天,殊不知反而给对方找了一条死路。
“你能让这些乱兵一日不要来,却无法让他们日日不要来,你们本就想屠城,我在不在都没有区别,对你们而言,他们只是会行走的两脚羊,我若没有这把刀,现在也是这群两脚羊之一。”
谢长安轻声慢语道,五指微微一张,插在地上的横刀竟自动飞到她手中。
既然横也是死,竖也是死,那倒不如拼一把,哪怕置之死地而后无生。
“小娘子也是修仙之人,若步入地仙之境,上可通天彻地,揽月摘星,何必为了这些小民在此浪费精力?”
宇文池无法理解她口中那些话,但他听出谢长安不死不休的杀意,心下一凛,手里捏了张符箓在暗暗防备。
“我不是修仙之人。”
长生与她无关。
正如王亭师父说的,她根骨寻常,气息凝滞,不是修仙求道的料子。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希望朋友都能活着的普通人。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谢长安手中横刀已经劈了出去!
周遭气波震荡,如绵绵一夜春雨被斩断,倏然云过天青,月霞雕色。
宇文池刚刚拿到身前的符箓,就此化为齑粉!
他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山崩地裂一般的压力摧折,人已吐血倒地!
经此一战,周遭叛军士兵看谢长安如见恶鬼,潮水般退避三丈之外,哪里还敢围在这里。
独留谢长安一人,拄刀喘息。
她双腿无力,很想坐倒,但是不行。
因为宇文池身后,又多了个人。
那人像是从很远走来,但转眼已经立在面前。
他们在这里打的动静太大,半座长安城都有感应,安禄山身边不止宇文池一个高人,这会儿见宇文池折戟,又有人赶过来了。
对方须发皆白,不如宇文池那样文质彬彬,眉间戾气更重,一看就是杀人如麻,饮血如常的人物。
“听说宇文先生落败了,老夫何必生,特地来向阁下讨教。”
谢长安无暇研究他的名字,因为对方说话的同时,已将气机锁定她周身各处,无论谢长安想进攻还是想逃离,都会被对方先发制人。
很显然,此人比宇文池更难对付。
谢长安根本不知道这些修士的修为高低和不同修行方式有何区别,她只知道自己力竭神衰,只一股心气加上宝珠的灵力苦苦支撑,能干倒一个宇文池已经不易,再来一个何必生,她基本没有生路可言。
“讨教之前,照例先礼后兵,再说一句:阁下若肯束手就擒,投入安帅麾下,自可安然无恙。”何必生慢慢道。
他两手空空,没有兵器,没有符箓,但肯定有别的杀招。
谢长安只觉对方声音忽远忽近,听不明晰。
但这不是何必生故弄玄虚,而是她精神已经几乎耗尽,已经连别人说话都听不清了。
少女勉力定神,半晌之后叹了口气,满脸疲倦风尘,嘴角流下血线,说出来的话却比铁石还要冷硬。
“归顺一个屠城的安禄山?这些人不就白死了。”
宁死,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