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冲朱翊钧拱了拱手,沈鲤接着说道:“我太祖陛下戎马倥偬间,才称吴王,便立十岁的长子朱标为吴世子;我成祖皇爷在确定了太子的人选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立十四岁的长孙即后来的宣德皇爷为皇太孙。所以,立皇长子为太子,是完全符合祖制,完全合乎情理的。请陛下抛开顾虑,下旨册立皇长子为储君。”
说起典故来,沈鲤并不比申时行差,两人的引经据典把朱翊钧的“幼弱”之说驳斥的体无完肤,使得朱翊钧异常恼怒,不由得脑子一热,冲口而出:“太祖皇帝在《皇明祖训》中明确规定: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庶母所生者,虽长不得立!朕无嫡子,看来立储之事还是押后再议的好。”
“没错,《皇明祖训》确实这么说的。”谈及礼法,作为礼部尚书,沈鲤自认研究的还算透彻:“但皇上是否记得,在太祖皇帝的《皇明祖训》之后又补充道,若中宫皇后无出,可采用无嫡立长之法。当今中宫无嗣,以序论,王恭妃所生之皇长子是为庶长子,确立其为东宫,完全合乎礼法,皇上不必疑虑,当尽快下旨行册封之事。”
待沈鲤从礼法上驳斥了朱翊钧的借口之后,吏部尚书杨巍终于有机会站了出来,踏前一步跪在了次辅许国旁边。他乃是吏部尚书,虽说六部尚书都是正二品大员,但吏部是六部之首,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论地位和重要性并不低于内阁成员,甚至比一般阁臣还要显赫,所以跪在许国旁边不算突兀。
“皇上,皇长子已经五岁,臣民皆望早日册立东宫为宜,希望皇上早定大计,以免让天下生疑,以堵悠悠众口。”杨巍这话说的可就有所指了,群臣皆知他暗示皇上有废长立幼之嫌。
朱翊钧当然也听出了杨巍的意思,不满的“哼”了一声,提高了语调:“朕依稀记得当年册立为储君之时的繁杂礼仪,当年朕以六岁之龄,骑马拉弓尽皆娴熟,走路龙行虎步,都有些承受不住,况呼皇长子才五岁幼龄,身体更是羸弱,怎堪忍受的住?待过上几年,身子骨打磨的硬实了,再议吧!”
朱常洛如果此时在此,说不得冲动之下会张口狂呼:“说我身子弱?说你六岁就能骑马拉弓?哈,你还有脸说,也不想一想,你当时住在裕王府,不必受宫中约束,更是被还没做皇帝的裕王宠爱有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我呢?被你关在深墙大院里不说,还要备受欺辱,在饭菜上克扣不说,连奶妈都给免了,抽风似的隔三差五送一次乳汁……这且还罢了,本皇子长这么大,除了见过马鞭之外,连马毛都不曾摸过一根,还骑马拉弓呢……”
“皇上此言不妥!”都察院左都御史辛自修也走了出来,跪倒在吏部尚书杨巍之后,开口说道:“皇上以皇长子羸弱唯有为由,拒绝册封,难道皇长子还能比四个月便被册封为太子的正统皇爷弱么?还能比两岁便成为储君的成化皇爷弱么?还能比不满两岁就坐了东宫的正德皇爷弱么?册封太子的礼仪是有些繁杂,但这却构不成拒绝建储的理由!试问陛下,难道是另有所属么?”
辛自修的话可就完全带有火药味了,他听烦了朱翊钧所罗列的一系列不是理由的理由,所以一上来没有像吏部尚书杨巍那样仅仅只是暗示,而是直接把话挑明了。
都察院的御史像是得到了总攻的命令,辛自修话音刚落,不待愤怒的朱翊钧发表意见,都察院的御史便一个接一个的跳了出来,有的御史讲话还算委婉,但有的御史可就不这么客气了,矛头直指郑贵妃和皇三子,把话挑明了直说朱翊钧有废长立幼的心思!
六科的给事中们一看,这还了得,同为言官,说好了今天大家一起上的,内阁部院的头头们咱们争不过,可总不能让你们都察院的御史们全抢了风头吧?
于是,六科的都给事中、左右给事中、给事中们瞅了个间隙,接连不断的跳了出来。引经据典、援引礼法,上从三皇五帝、夏商西周,中从春秋战国、秦汉三国,下从隋唐两宋、大明开国,直指早立储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废长立幼的缺失性和隐患性……
直把朱翊钧气的当场摔了杯子,差点踹翻龙案,大声呼喝锦衣卫过来拿人,要该打的打、该关的关、该降的降、该贬的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