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仁琦则不然,凭几十年游走江湖的经验,他已经觉得朱福陵绝非普通江湖术士,他必然有过人之处;只是不知,他如此对待自己是何目的。
事不过三——朱福陵的出现已经过了三!
难道真有大事要发生不成?是什么呢?可怎么一点儿征兆也没有啊!
见朱福陵严肃起来,赵仁琦也肃然道: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况你我也算同为江湖中人,本就是兄弟——何必如此认真?你年长,我自然为兄弟!”
朱福陵摆摆手道:
“非也!非也!我岂会无缘无故与你称兄道弟!”
“你我今日之邂逅,也许乃前世之注定,绝非偶然!我只是希望,今日你认下我这个哥哥之后,日后发迹了,一定记住给哥哥一碗饭吃!”
赵仁琦耸然动容道:
“老兄何出此言?就是现在,兄弟虽然不济,但只要兄弟有一碗饭吃,也必然有老兄的一碗饭吃!只怕老兄嫌弃!”
在外边混,尤其沾点江湖,首当其冲的是一个“义”字!
江湖中人,义字当先;相逢即是有缘,执手便为兄弟!钱财尚可相赠,更何况一碗饭乎?
赵仁琦深谙此理;所以,他对朱福陵的话慨然应对。
蒙啊!王发根、刘生地和黄百会三人都蒙了!
这是干什么呀?跟世界末日似地!
“好!”朱福陵很高兴,“既然如此,现在我为兄弟免费测一个字,也算我这个当哥哥的一个见面礼!兄弟——你出个字吧!”
虽然有点儿意料之中,但没想到朱福陵是以这种方式——真把他赵仁琦当作了兄弟对待!
赵仁琦很感动!
须知,相面测字是很花钱的,动辄数百上千,甚则上万几十万不等——朱福陵既说免费,自是由衷之言,这份大礼,足见情义!
既然如此,他赵仁琦也不能很草率,测字毕竟是件很文雅的事,不仅要坐下来,还要能写东西。
赵仁琦一招手,示意王发根二人拿桌凳来;王发根和刘生地二人不敢怠慢,马上把桌凳子给弄了过去:把桌子放在朱福陵和赵仁琦中间,凳子则分别给他们二人也放好。
朱福陵也不客气,见有凳子马上就坐上了;赵仁琦也跟着坐下。
坐稳后,朱福陵小心翼翼地从那文物般的棕色公文包里,掏出一条折叠规整的玫瑰红色平绒布,展开来约有一米见方,很虔诚地在桌子上铺好。
接着,朱福陵拿出一本a4纸大小尺寸的记事本,和一只早就不生产的老式英雄钢笔,在桌子上把记事本摊开,钢笔放好。
整个过程很有仪式感。
这一来,所有人也都严肃起来,不敢大声说话;甚至呼吸的声音都很注意。
须知,这种高规格的测字仪式和现场过程,也许他们一辈子也难得见一回!
朱福陵对赵仁琦说:
“兄弟!不要着急——好好想,测一个什么字!一定要是你此时此刻最想测的字!马虎不得——所谓‘心诚则灵’,即此谓也!”
赵仁琦开始思考要测什么字。
此时已有人知道是相面测字,悄悄围过来几个在一旁偷看、偷听——说是偷看、偷听,其实谁也没有藏着掖着,只不过觉得相面测字是别人的隐私,不大好意思罢了!
朱福陵一点儿也不介意,旁若无人,只关注赵仁琦一人。
赵仁琦也是久走江湖,自然也不在乎几个围观的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赵仁琦抬头望了望将近午时的太阳,念及自身,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想不到我赵仁琦在日当中天的年龄,一直浪迹江湖靠摆个江湖棋局混饭吃——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现在这个朱福陵大哥,说我会发迹,真是不敢想啊!
三十年!
此中苦,谁与诉说?
看这当空的日头,目下虽明亮美好,但转眼间,就是夕阳西下,要没入山林之中。
美景不常在,昙花一现逝!
人事无常,何其难测!
一念到此,赵仁琦冲朱福陵说道:
“就测一个‘夕’字吧!”
朱福陵追问道:“哪个字?”
赵仁琦道:“夕阳的夕!”
夕!
这么样一个字怎么测?好像不好拆开呀!
所有围看的人也都很想弄出个所以然来,但谁也没有看出这个“夕”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纷纷抓耳挠腮。
就连那黄百会——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此时也是大脑一片空白: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她突然发现——自己怎么一下子好像不认识这个“夕”字了?——这个“夕”字还能怎么解?不就是“夕阳无限好”的“夕”字吗?——好可怕呀!
赵仁琦说完,朱福陵用钢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夕”字。
接着,朱福陵抬头看看天,又低头往左右和前方来回踅摸了几遭,双手看似胡乱掐捏了一通;
然后,闭眼沉思。
过了约莫有二三分钟,朱福陵忽然睁开眼,盯住赵仁琦又看了几秒,朗声说道:
“夕下加口为名,兄弟你要出大名无疑;目下日当中天,你却说测一个夕字,夕乃日入之兆,日入则月出,日月合而为明——你当会明明白白地出名!”
说话间,朱福陵已在先写下的那个“夕”字下加了个“口”字,夕字就变成了“名”字;加完口字,又在旁边写下一个“明”字。
赵仁琦微微颔首,但未置可否——这不算什么,拆字游戏而已,还看不出有何高明。
旁边看的人,包括王发根等人,见朱福陵把一个“夕”字这样拆讲,还联系实际——即当时的时辰,红日当头,所有人有点儿小佩服——怪不得吃这碗饭:有道理!
朱福陵见众人的反应,更来了兴致,开始摇头晃脑弄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腔调,继续说道:
“日为阳,月为阴。夕乃明灭交替之际,昼夜轮值之候;日月相合,则阴阳和合,昼夜一统。一阴一阳,一明一暗,互为犄角——大名、大明之兆也!”
赵仁琦不觉笑问道:
“那么,我当在哪方面出名呢?不会是象棋吧?”
是呀!出名总要有个行业呀!
赵仁琦下棋好,难道他要在象棋上出大名?
这个有可能!他可是这方圆百里的棋王啊!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猜测着……
朱福陵随机摇摇头、摆摆手否定道:
“非也!非也!从也!从也!”
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啊?太拽文了——直接说不就行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念过几天古书一样!
所有人都对朱福陵的故弄玄虚不满意!
赵仁琦不认为朱福陵是故弄玄虚——他说的没有废话!
赵仁琦对朱福玲开始有点儿感觉了——冲朱福陵一拱手说道:
“请哥哥明示!”
朱福陵“嗯”了一声,对赵仁琦的反应很满意,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王发根不知何时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朱福陵接过来,一饮而尽,用衣袖一抹嘴边的水珠,高声说道:
“你面北我面南,水火不相射;可你我刚才却走头子顶而成相射。什么东西能射?箭——箭是什么?箭者,矢也。相撞不撞而执也,执则如按如摩。”
赵仁琦的神色开始凝重——这朱福玲果然非同一般!他开始认真思索朱福玲的每一个字……
“目下日中你收摊儿当入屋而餐;今日不仅大会,且你兄弟三人有大事要说,必入席,入席必有酒——酒者,酉也;屋者,框也。”
“如此,又正合一个字:醫!看好了——这里说的是繁体醫字!”朱福玲说至此,故意抬高声音道:
“老弟你将来必在医上成名发迹!希望到时给老哥哥我这罄身人一碗饭吃!”
医!在医上成名发迹!
王发根等人不由得瞪大了眼:
一个摆了三十年棋摊儿的棋王,五十岁的人了,对医一无所知,会在医上出名?
这不扯淡吗!
到底会不会测字?
黄百会则有些小兴奋——终于找到一点儿医的味儿道了!
赵仁琦的双眼发出了亮光,一种渴望的冲动在弥漫全身;但随即又隐现莫名地失望与无助。
他对朱福陵说道:
“哥哥能否再解释一下!”
意料之中——朱福陵很享受地说道:
“老弟你看这个繁体‘醫’字,把她一个个部件拆开来看:(边说边把那个‘醫’字分拆开一个部件一个部件写在纸上)
‘匚’,在古代表示“按跷”,就是按摩的意思,现在还叫推拿;
‘矢’,在古代表示‘砭石’——砭石是我们华夏国最早的医疗工具,而砭术则曾在我们华夏国古代砭、针、灸、药四大医术中被列在首位;
‘殳’,在古代表示“针灸”,是我们华夏国独创发明的内病外治疗法,上下五千年为我们华夏民族的健康服务;
‘酉’,在古代表示“酒”,是我们华夏国在医学史上的一项重大发明,酒不仅是最早的兴奋剂和麻醉剂,更能‘通血脉’、‘行药势’,还可以用作溶剂,在《汉书》中把酒称为‘百药之长’。
以上部件的意思,不正是我刚才说的——矢也,摩也,框也,酉也吗?合在一起,不正是一个繁体的‘醫’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