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庆道:“我出去那会,怎么听你们说起做媒什么的。”
林文贞笑道:“你说这个啊,他是说他家妹子年已及笄,在浙江寻不到好夫婿,要我帮他留心福建有没有好人家。嗨!要我说,明年他就跑到北京去,等进士放榜,从中挑一个没成亲的,不就行了!”
东门庆笑道:“他们谢家也不缺状元进士,随便抓个进士,他们也未必看得上眼。”
林文贞道:“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两人本在走路,说到这里东门庆拉住他,一起停步,道:“舅舅,你看你外甥我怎么样?”
林文贞哈的一声,道:“你啊!你东门家的根底,说来还差一点。要是我就差不多了!可惜你舅舅我又成亲了。”
东门庆道:“我家的根底是差了些,但有我外公在上面做招牌,也就差不了多少了。何况他谢家贵,我东门富,富贵富贵,刚好互补!”
林文贞原只当他是随口提起,听到这里忽然若有所悟,指着东门庆道:“你小子!你该不会在路上已经把人家给……”
东门庆嘻嘻笑道:“哪敢,哪敢!不过我对谢小姐一见倾心,却是实情。只是襄王有意,却怕神女无心,这件事情,就得请舅舅多多帮忙了。”
林文贞也太傻,将东门庆和谢敏学前后的言语一对,心道:“是了!他们两家其实都有意了!要不然谢敏学怎么会无端端让我在福建给他挑妹夫!嘿嘿,他妹妹落在大鸟庆手里两回了,就算大鸟庆真忍住了没动手,外人知道了这事也定要说三道四!还不如就招了大鸟庆,也好堵住人家的嘴!”他和东门庆之间经常斗发小的气,但若能帮上他的忙,也乐得市恩,当下笑道:“这件事情,说来不易,放在别人那里,谁也不敢接手!不过你既求到你舅舅这里,我勉为其难,也就帮你办了!”
东门庆一听,将林文贞重重抱了一下,道:“细舅!你要帮得成这忙啊,明年我送你一艘大帆船!”
林文贞推开了他道:“谁要你的东西!你舅舅我不稀罕!”
就这样,男方女方都有意,媒人也找好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中国人成亲就是麻烦,明明东门庆和谢家兄妹住一起,但涉及到这件事,却要拉了林文贞来两头跑,且有了这层意思以后,东门庆别说和谢素素说话,连面也不好见了。
东门庆这边要说什么,不好直接去见谢素素,却先要和林文贞说了,林文贞再将大白话翻译成场面话,谢敏学那边将话琢磨透,才拣出一些女孩子听得的内容告诉谢素素,谢素素听后还要再琢磨,有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好全说,总得像裹粽子一般藏了又藏,这才与哥哥说,谢敏学猜测着妹妹的心思,再加上自己的心思,去回复林文贞,然后再由林文贞去告诉东门庆。
就这么来来回回,搞了足足两三天,双方才算达成了共识:谢敏学已知东门庆愿娶之意甚坚,只是还有东门霸这层顾虑,东门庆也知道谢敏学许婚之意颇诚,但谢亘会否答应却还在可与不可之间。
最后还是戴天筹定下了一个方略来:先由林文贞回福建,上禀林希元,若得林希元一诺,东门霸那里就不怕他不答应了,再求了林希元的书信,前往余姚拜见谢亘,算是男方提亲下聘,只要谢亘对家声还有顾虑,见了林希元的书信后势必顺水推舟,这件好事就成了!
谋划虽定,但戴天筹却不愿出面,只通过东门庆的口,暗示与林文贞听,再由林文贞去与谢敏学商议,谢敏学觉得可行,此事方才敲定。
戴天筹又代东门庆拟了一封书信,让东门庆抄了给林文贞带会福建去。书信中痛悔自己当初的年少无知,如今在外面吃了苦头,痛定思痛,方知家人之可贵、圣训之当遵,只是家严不肯见谅,唯有向外祖父哭诉——整个就是一篇lang子回头的悔过书!字里行间透着孙子对外祖父的孺慕之情,引经据典又恰到好处地表现了自己身在海外却还钻研理学,这等文字最对林希元的胃口!别说是平素对东门庆十分爱护的外祖父,就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道学家看了也得动情!
东门庆将书信抄毕,掷笔叹道:“我本来还担心外公不肯成全,但见到这封信后就再没这顾虑了!”
信到了林文贞手里,他看了一遍后拉着东门庆道:“庆官,求你个事情。”
东门庆问什么事,林文贞道:“我这次是瞒着你外公出海,虽然已经想好了万一被他发现该如何对答,但你也知道你外公有多刁钻,我怕我那计策应付不了,还是得挨他的骂!”东门庆道:“那关我什么事?”
林文贞道:“怎么不关你事!我要是挨了骂,心情就不好,你外公骂了我,心情也不好,你的多半事就得黄了!”
东门庆无奈道:“但这是你的事,我也没办法啊。”
林文贞叫道:“怎么没办法?你就按你这封信的笔法,给我也写一封,万一你外公问起,我也好拿出来顶!你闯了那么大的祸,干下那等礼法难容之事,居然也能圆得回来!整得自己像个二十四孝儿子兼二十四孝外孙,我老爹看了这信只怕得掉眼泪。我的事比你轻多了,想来更加容易。”
东门庆也不说破此信另有高人代笔,只笑了笑,道:“这个嘛,我得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