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儿子问起牛家浦的历史,牛公汇叹了一声,道:“百年基业,百年基业……其实那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永乐年间祖上留下来的东西断了好几代人,早丢荒得差不多了!我们真正发家,其实也就近十几二十年!”
“这就是了!”牛时云道:“我们牛家浦之所以发家,其实靠的正是一个变字!是东海南洋的时局变了!而我们自己也刚好顺应这种变化而变化!所以我们发了!若不是当年我们能及时变化,我们现在还是一个小渔村呢!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这一带是有东、西两个牛家浦的,两个村的声势还差不远但如今西牛家浦却已经不见了!为什么?不就因为他们没有变化,而我们变化了么?所以他们才会被我们吞并!”
牛时雨道:“你忽然提这个干什么!”
“哥!”牛时云道:“我看这东海南洋的局势,最近也要大变了!我们要是还固守着爹爹他们那一辈人的那点基业,不肯变通,只怕不用多久,我们也得像西牛家浦那样,被别人吞并了!”
牛时雨道:“你怎么知道东海南洋又要变化了?”
牛时云道:“咱们这些船工虽然见识不远,但最近一年发生在我们身边的,至少就有五件大事:第一件,南澳下寨吞并了南澳上寨;第二件,张琏造反;第三件,粤东的海贼越来越多;第四件,来我们这里订造船只的人也是越来越多;第五件,就是这个一年前还一文不名的王庆,出海不到一年,回来就变成一个大富豪、总舶主,能呼风唤雨了!”
牛时雨道:“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牛时云叫道:“那要变天了!”
牛公汇颔首道:“阿云说的不错,说的不错!豪杰揭竿而起,海贼多如牛毛,天下人不肯务农却都赶着下海赚钱,又有人因此一夜暴富——这些确实都是大变的征兆!”
“所以我们也要跟着变!”牛时云道:“这我记事以来,周边的村子,除了我们之外日子都越来越难过,而我们村能保温暖,只因我们不靠种地打鱼,而靠造船!整个粤东毛贼四起,而牛家浦之所以能保平安,也是因为小贼不敢来冒犯,而粤东的几股大的海贼因为要我们帮他们造船,所以才给我们留了点余地!从我们这几年的变化中,我得出两点想法:第一,我们要确保牛家浦的造船技艺比其它村子都好!要让各方面势力都觉得我们有用,这样他们才会优容我们。不然我们村子别说赚钱,连安全都成问题!第二,我们要结交海上、陆上各方面的强援!以备将来有变!”
牛时雨道:“所以你才认为要和庆华祥合作?”
“是啊!”牛时云道:“和他们合作,一来可以得到他们的西洋船只和人才,二来和他们联合建个厂,虽然有些事情要受他们制约,又得分钱给他们,但这样一来,他们和我们就会变成自家人,以后牛家浦若有什么事,他们就不能袖手旁观了!”转头对牛公汇道:“爹爹,你说是不是!”
牛公汇抚须微笑,道:“不错,不错!”他这一笑容,不是乐与庆华祥合作,而是乐牛家浦的下一代里出了一个好继承人!
牛时云一番宏论说服了族人,这次合作当下就定了。第二日与唐秀吉写了契约文书,牛公汇这边画了押,但庆华祥那边却得由东门庆做主,牛时云便拿了文书,跟着唐秀吉去见东门庆。
还没出港,先有小船飞速来报唐秀吉,说总舶主已去了澎湖。
原来东门庆见双屿暂时被洪迪珍等把持着,他本想等王直来了跟他商议些事情,不想王直未到,王清溪却先来了。东门庆自忖再呆下去怕要讨个没趣,便随便买了些散货,扬帆南下,在浯屿停泊,然后一边派人往泉州打探消息,一边派唐秀吉到牛家浦买船,自己本想就在月港过冬,不料只住了一日,洪迪珍也回来了。
这月港是洪迪珍的老巢,当初东门庆曾在这里杀害他的弟弟洪迪通,此事虽未公开,但满月港的海贼海商都猜是他干的!这时从日本回来的华商多了去,王庆就是东门庆的事情早已传开!所以大家见一港之中、二强并立都紧张了起来。
杨致忠便劝东门庆退避退避,以免惹出纠纷来。东门庆当初杀洪迪通时有迫不得已处,只是那事没法向人解释,其实他也不愿和洪迪珍火拼,一来对生意没帮助,二来两人同为东海商会的理事,暗斗也就罢了,若起明争,许栋、王直非出面责罚不可!
正好这时林国显派人来请东门庆去澎湖,东门庆便就势下台,在月港买了半船陶瓷,连同张维从各处墟市争到的五百料粮食,一并运往澎湖过冬。
唐秀吉和牛时云来到澎湖的这天,却有一列船队正要开出。唐秀吉一打听,才知道东门庆来澎湖虽才数日,但已经发生过两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林国显在给东门庆洗尘的宴会上,公开宣布要将澎湖寨主的位子让给东门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