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陆上,两拨人一时僵持着,长岛的人没了战意,福致隆这边也不主动进攻东门庆见长岛荣久如此执拗,暗中叹息。哪里还等到傍晚?那海水就已经一lang又一lang地推上来,一开始只是到脚,后来便到胸、到头,终于lang花袭来之际整个儿将长岛荣久淹没,东门庆见荣久在lang花退下后仰起了头吐气,便知道他还有求生,便命人搬泥沙在荣久的脚下砌起一道堤墙来挡海水。见荣久瞪着往来忙碌的人,却对荣久道:“我们自搬我的泥沙,与你无关。你只管乖乖在那里呆到天亮就是。”
海潮渐涨,到了太阳将落,哪怕是海lang退时,双岩也有一小半都浸在水中,陈阿金等只保住了双岩之间荣久平躺着的地方没水,双岩之外、同高的海滩已经全被淹没,但这道沙墙是匆匆筑成,并不牢靠,水力渐大,没多久便有罅隙漏水,陈阿金等手忙脚乱,却还是堵住了东边,坍塌了西边,赶紧大叫道:“挡不住了!”命人去割绑住荣久的绳索,荣久却道:“你就是割了,我也躺在这里不起来!”陈阿金忍不住骂荣久糊涂混蛋,道:“你再不起来,这道沙墙一崩,你就完了!”长岛荣久却还是不肯起来。
东门庆见了心道:“现在就算强行把他架起来,他的心气也不能平,怕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那边长岛的人或也劝岛主撤了命令让少主回来,岛主冷笑道:“他不是有一帮唐人帮他吗?还用得着我们?”
忽然陈阿金大叫道:“不好!”却见一个大lang扑来,将整个沙墙都打塌了,大lang退下后双岩之间犹积了几尺的水,长岛荣久是平躺着,这一来便整个人浸在水里了!
于不辞惊道:“舶主!怎么办?”
崔光南叫道:“快把人抢出来啊!别淹死了!”
东门庆灵机一动,叫道:“去乙字三号舱拿几口大铁锅出来!”
铁锅与针、瓷器、漆器等并为通倭贸易中的寻常货物,福致隆上也有不少,这时取了五六个来,东门庆指挥着让水手将大铁锅反扣入水,笼住了空气罩向荣久的头,长岛荣久这时已在水里憋了好久,若不是他水性甚佳怕就已经淹死了,忽觉有一个什么东西罩下来,跟着头部便处于一团活气之中,才长长舒了几口气,他只是在赌气要守约,并非一心寻死,既能在水下呼吸便也不抗拒。过了一会锅中活气已尽,又有水手拿了另外一个锅罩下来让他呼吸。
这时天色已暗,双岩周围点满了火把,长岛的岛民远远望见水手们拿着铁锅此上彼下,都不知他们在做什么,有些就想:“莫非他们在做什么法术?”
那边崔光南于不辞见东门庆用上这个法子却均感佩服,崔光南道:“舶主你怎么想得出这等妙计?”
东门庆一怔,心道:“我怎么会想出这办法的?”便被勾引起儿时的一些事来,记得有一次玩捉迷藏,自己躲在一个大水缸中,当时那水缸比东门庆的个头还高,又装满了水,东门庆得双手攀住了缸沿才不致被淹没,当东门康寻到附近时他一急双手一松竟整个儿没入水中,恰巧有个大人刚好走近,发现了东门庆,东门庆便在水下以眼神示意求对方不要说出,但没多久便憋不住了,这时立在水缸中那人便拿了一个什么东西罩了下来,东门庆登时又能呼吸了。
想到这里东门庆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来,当年他在水下虽然能呼吸了,东门康却看出了异状,跑到水缸边来,但他个子更小,就是跳起来也看不见水缸里的全貌,东门庆的头罩在那个圆柱形的东西下,隐约听见了东门康和那人的对答——“……,你帮我看看四哥在水缸里没?”
“你四哥啊?你看……”跟着似乎是水泼出来的声音:“这缸里装满了水呢,他要在里面,不得淹死了?”
“那你拿着个桶干什么?”
“哈哈,打水啊!”
是那人露出了什么马脚么?东门康似乎有些怀疑,没有就离开,又过了好一会,木桶里的活气用尽了,东门庆忍不住挣扎了起来,手一伸出缸沿就被东门康发现,大叫了起来:“四哥在里面!四哥在里面!姐夫你坏!你帮着四哥!”
啊!对了!那人是姐夫啊!东门庆蓦地想起来了。不过那个姐夫的音容笑貌,他却已不大记得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哎哟,舶主!这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崔光南叫了起来,将东门庆拉回了现实。
原来海水汹涌,非东门庆曾经用来躲捉迷藏的水缸可比,铁锅要倒扣一股活气下去,并非下下都能成功,而且水越来越深,到后来人也不大站得住了,要想倒扣铁锅入水给长岛荣久提供活气就更难了!
东门庆道:“尽量吧,大家轮班,助他挨到天亮。同时准备刀子,要是形势危急就割了绳索把他抢上来!”
于不辞道:“我去!”便跑到双岩那边,与陈阿金各带了一队人,轮流帮长岛荣久换气,新五郎新六郎却各带一队刀手在旁,防止长岛的人来偷袭。
一夜漫漫,长岛的人虽没来偷袭,但东门庆这边的人也都累得够呛!好容易挨到东方发白,第一丝曙色透了出来,陈阿金大喜,对水下的长岛荣久叫道:“混蛋小子!看见没!太阳出来了!”但长岛荣久哪里听得见?陈阿金不顾一夜劳累,拿了刀入水割了绳索,将他扯了出来,指着东方道:“看!”
长岛荣久在水下泡得皮肤都皱了,满身咸味,见到东方曙色整个人呆在哪里,周围的人却都欢呼起来,大叫:“天亮了!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