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天,几乎从不八卦的grace对她说:“有八卦。”
“?怎么啦grace姐。”
“以后在yilia和luke面前讲话都要小心点哦,有同事偶遇他们昨晚一起吃饭。"grace讲完发来了照片。大概是出于好心,提醒尚之桃注意避嫌。
是在一家西餐厅里,栾念和宋莺对坐,餐厅氛围很旖旎,宋莺穿着一条很好看的礼服款连衣裙。
他们不知在讲什么,栾念专注的看着她,她在笑。
职场就是这么奇怪,很可能只是同事之间随便吃顿便饭,消息就这么快发酵,谣言迅速产生,一个老板娘就这么诞生了。
尚之桃经历过这几年,逐渐能看清职场的真真假假,她相信栾念。他只是喜欢跟宋莺一起工作而已。
尚之桃投身自己的事业,也享受在西北的生活。平常的日子她会极其认真的工作学习,极偶尔,孙远翥会忙里偷闲带她出门玩。
县城周围又很多好玩的。
孙远翥开着车载她去看西北壮阔,绕着县城,单日二百公里往返,那都是祖国的大好江山。
尚之桃一点都不后悔来到西北,这里这么苦,但她懂得苦中作乐。她觉得工作是要经历这个的阶段的,逃离风暴,去感受工作真正的魅力。
路过凌美的项目,尚之桃给孙远翥指:“看到没?这是我们的项目。我们将在这里开展一个全新的文旅产业带,西北人文风光、线上科技应用,如果这个项目做好了,还有可复制性。”说完又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尚之桃女士,是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
孙远翥被她逗笑了:“这么厉害吗?”
“是!“
“那祝你项目圆满成功。”
“也祝你的无人车早日上路。”
西北广袤,孙远翥开了车窗,他们像置身无人旷野。风将尚之桃的长发飞起,这一切令她觉得自由。
“你最近还回北京吗?”尚之桃问他。
“项目二期明年年初结束,差不多四月我就能回去。”
“真好。”
“你上次说要换工作?”孙远翥记得尚之桃在去年时候讲过要换工作,但现在没了动静,而她又来了西北。“我原来那个老板,在新公司想挖我过去。我也想过去,可是…他进去了。”尚之桃想,做市场工作其实风险很大。她从前就知道,尽管谨小慎微,还是被内审查过一次。
“为什么?”
“说是涉及巨额受贿。具体多少金额不知道,但是现在已经进去了。我去看过他一次,毕竟是我从前的老板,对我有知遇之恩。”尚之桃说起alex有点感慨唏嘘,回忆起第一次在办公室见他,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这样啊…”孙远翥点头:“不换工作也未必是坏事。”
“是。”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只有风的声音。孙远翥开车的时候很专注,尚之桃看他被风沙烈日吹坏晒坏的侧脸,心想他真能耐得住寂寞,在这样的地方,一呆就是好几年。风沙把人吹的不一样了,从前清秀的脸现在有了西北的坚毅轮廓。
“阿姨身体好些了吗?”尚之桃想起无意间听孙远翥打过的电话,可他又不常提起家人,她后来就不知道病情发展。
“我妈去世了。”孙远翥对她说,语调没有起伏,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什么时候?”
“过年的时候。”
尚之桃沉默很久才轻声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那时候是你们每年跟家人团聚的时候。我不想让你们难过。”
尚之桃没有讲话,她记得过年时她给他发消息,他还回复她。突然就有点难过。孙远翥什么时候能像别人一样,把自己的情绪倒出来呢?
“孙远翥。”
“嗯?”
“妹妹呢?”
“妹妹读书很好。”@“叔叔呢?”
“我爸也挺好。”
“你呢?”尚之桃其实真正想问的是孙远翥好不好。
“我也很好。”
没有人能界定孙远翥说的“好”是什么含义,他们在外面游荡一天,又吃了晚饭,孙远翥送尚之桃回去。在她的楼下,两人分别之际,他突然叫住尚之桃:“桃桃。”
又是这一句桃桃。那天他高热,烧的迷糊之际也是用这样的口吻唤她:桃桃。
尚之桃回头看着他,看到他眼睛下那双清澈的眼有少见的悲痛:“我其实不好,我很难过。”
尚之桃不敢讲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失去了母亲,他非常难过。
她就站在他对面,一动不动。孙远翥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摘掉眼镜去擦眼泪,一个痛哭的无助的男人。像身处孤岛,他出不去,别人进不来。
他弯下身将头靠在她肩上,泪水渗进她衣裳,即便是这样,在这么痛不欲生的时候,他都没有伸手拥抱她,因为他记得他还有的修养,还有他们之间不能被污染的纯净友谊。
尚之桃要心疼死了。
就那么站着任由他哭泣,期间她的手伸到他后背轻轻的拍:“孙远翥,没事了。"
怎么就没事了呢?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恨自己嘴笨,恨自己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她站在这里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安慰。
对于孙远翥来讲,这已经是少见的光明了。尚之桃和孙雨,都是他的光明。
孙远翥惧怕黑夜。黑夜漫长,他睁着眼,药物、食疗什么都试过,可是就是没用。他的大脑不停在转动,宇宙、量子、建筑、诗歌、文明,所有他看过的书走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都以奇怪的因素在他大脑中重新排列组合,像是要打破他,重建出一个新的体制;他好不容易熬过黑夜,到了白天,又到了吃饭的时候。他厌倦食物,开始的时候逼迫自己吃,可吃完了就是呕吐;他失去创造力,从前在他眼中科技是艺术,他想改变世界,可现在,在他眼中科技没有了生命力。
这些巨大的痛苦啃噬他,将他啃噬殆尽。
“桃桃。”
“孙远翥。”尚之桃终于忍不住哭了,这是她的朋友,陪她走过漫长时光的朋友,这个朋友需要她的帮助。可她那么无知,不知应该怎么帮助他。她只能任由他在自己面前痛哭。
尚之桃难过极了。他们没有看到在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车,车里的那个人抽了一根又一根烟,等着面前哭的狼狈不堪的男女复原。
栾念觉得眼前的情形有一点滑稽,他坐下午航班来看她,下了飞机自己租车,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她楼下。却看到她的室友在她肩膀上痛哭。他当然知道尚之桃不会出轨,但他看到她的精神在动摇。她为什么一定要来西北,好像突然间有了清楚的答案。等待是漫长的,也是无趣的,栾念不知道人世间男女哪来那么情绪。
他从前以为尚之桃不愿意哭,以为她非常坚强,他甚至想不起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哭过。他第一次见到哭成这样的尚之桃,却不是在他面前。
不知过了很久,好像西北夜晚的风都停了,他们终于平静。栾念看到瘦削的孙远翥离开尚之桃,他们相对站了会儿,他离开了。
那个晚上改变了很多人。
栾念对尚之桃说让我们开始一场冒险,然后他们真的冒险了。在他向机场开去的时候,高速路上昏暗的灯光,只有他这一辆车在疾驰。
尚之桃回到家里,给孙雨打了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孙远翥母亲去世了,他很难过。”
孙雨沉默很久,对她说:“我明天就到。”
“我给你地址。”
“不用。”孙雨对她说:“我去过很多次了。我这辈子只为了他,风雨无阻,千里迢迢,一次又一次。”
孙远翥和孙雨都没对尚之桃说起过这个。他们之间有着奇怪的距离,孙雨永远无法走到孙远翥身边,但他们是彼此最亲的人。即便这么亲,每次孙雨来,孙远翥都为她定好酒店。他们永远不会谈恋爱,只有一晚,孙雨拉着他衣袖请他留下陪她讲几句话。
那个晚上,他们和衣在床上,孙雨拉着他的手,讲她的童年、她失败的恋爱、她的投资人,孙远翥听她讲,期间她哭了,他帮她拭泪。
她问过他:“我们能不能有光明的未来?我能不能等到我爱你,你爱我,我们一起走过很多岁月的那种未来?”
孙远翥对她说:“对不起。”
他们永远不会有未来。
@“那你快来。”尚之桃哭着对孙雨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她特别难过,不仅为孙远翥,还有一些未知的东西,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一股脑儿冒了出来,让她无处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