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无死角的镜头将一切完整记录了下来,星际直播间里所有的观众从头看到尾,自然没有错过严恒微妙的表情。
季沛霖看着屏幕里汇聚到一起的三个男人,又看看那些争论谁更好的留言,忍不住皱起眉。
一个个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有什么好?
“执行官大人。”面前突然弹出辛署的脸,“将军们到了。”
季沛霖一惊,几乎是本能的先按掉了弹窗,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可等做完了他才反应过来,对方只是一个提醒影像,根本看不到他的动作。
“见鬼。”他不由低咒,一个直播的影响力竟然这么大,不仅让他在工作时分神,还让他失了警惕心和基本判断力。
如果换成战场,他刚才那种行为很可能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他猛地站起身,又瞥了眼光脑,果断点了关闭。屏幕从眼前消失,没有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弹幕,也不见了那朵茉莉。
军靴踩在地上铿锵有力,银色机械门感应到主人的气息缓缓打开,唰唰几声,伴随着其他人的敬礼声,身着银白色军装的男人走得头也不回。
严恒正好整以暇准备看戏,就见顾茉莉忽然捂住胸口,神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
“怎么了?”他扶住她,紧张的上下扫视,“哪里不舒服?”
“……没事。”顾茉莉重重喘了两口气,刚才那一瞬间心口的滞闷感让她恍然回到了从前——
没有直播,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一日日忍受寂寞与煎熬,无数次在鬼门关徘徊,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吃喜欢的食物,甚至连大的情绪起伏也不能有。
那种感觉自从她来了“这里”后再没有体验过。
即便是刚来的第一天,身体外表瞧着羸弱不堪,可内里却比以前健康得多。
但是方才她又感受到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
为什么?
她不着痕迹的望向弹幕的位置,“他们”依然在热烈讨论着,还有注意到她情况的人在疑惑发问:
顾茉莉收回视线,“他们”并没有异常,问题不是出在“他们”和她自己身上,那这个关注度又是为什么减少?而且下降一点,生命值就跟着减少一点。
从前两次通报来看,生命值就是她的健康程度,生命值越高她越健康,而生命值与直播间观看人数呈正相关,人数越多,生命值越高,反之亦然,“它”能给予她生命值,同样能收回。
那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健康是真的健康吗?还是只是一个数据,可以任意调整……
她黛眉微蹙,严恒以为她在强忍不适,不禁愈发着急。
他说是她的秘书,其实连生活助理的活也一起干了,自然包括与医院方面的沟通。
从她上任第二天,他就看过她详细的身体报告,用医生的话来说便是:“她能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他不敢想她以前是怎么过的,也不想深思她突然有所好转的原因,就怕会是造物主“最后的恩赐”。
“我带你去医院!”
他揽着她就要走,顾茉莉拉住他,“别,真不用,我刚才就是心悸了一下。”
她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别声张,公司股价刚稳定,这时候不能再出差错。”
集团才完成一轮新旧交替,股民的信心刚刚回升,再爆出新任董事长身体不适的消息绝对有害无益。
尤其还有其他人在虎视眈眈。
顾茉莉环顾四周,宴会的气氛由于方才的动静变得微妙不少,索性大部分人都被前面的三人吸引了注意力,并没有关注这边。
少数的个别几人也被严恒挡住了视线,无法看清情况。
她松了口气,“放心吧,我自己的情况我心里有数,没事的。”
严恒怎么可能放心,可当他对上那双温柔却坚定的眼眸时,多少的担忧都只能暂时放下。
这些时日的相处足以令他对她有些了解,她美好干净,但也聪慧通透,知世故而不世故,明世俗却不受世俗浸染,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可也正因为她懂,更显得那份干净弥足珍贵。
就像她的名字。
茉莉花本是外来品种,“远从佛国到中华”,又从苏杭到岭南,从长江到滇中,不管在哪,香气始终“不随水土而变”,永远“冰姿玉骨净尘烟”。
天香开茉莉,梵树落菩提。惊俗生真性,青莲出淤泥。
“真让人自惭形秽……”严恒喃喃,丑陋的世界里开出这样一朵花,倒让他这个俗人无所适从。
“什么?”顾茉莉疑惑,他的声音太小,她真的没听清。
“过会我就给医院打电话,让他们把体检提前到明天。”严恒收敛情绪,又变成了那个理智沉着的严秘书。
“身为您的助理,我希望能知道您真实的身体状况,以备在出现某些突发状况时可以做出正确的反应,所以还请您务必诚实些,有任何不适随时告知我。”
“……知道了,啰嗦。”顾茉莉嘀咕,“为了你的头发,少操点心吧……”
严恒白她一眼,这都是为了谁?
顾茉莉假装没看见,探出脑袋去看前面。
两人的对话低声又快速,除了他们和弹幕没人发现,另外三人也依旧僵持着。
顾皎皎呆呆的站着,手里拿着一个空了大半的酒杯,神情惊讶又无措,想上前又有些迟疑。离她一步的距离,叶骁面色铁青,腰腹处连着大腿根都被酒水晕染,还有残留的水渍滴答滴答往下落。
他完全搞不懂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刚才他好好的走着,正在想见到她该说什么才显得不突兀又能拉近关系,胳膊就被人拽了一下,然后便是迎面而来的酒水,幸亏他退得及时,否则还会被顾皎皎撞个满怀。
他冷冷扫了眼顾皎皎,心里只觉厌烦,一句话都懒得和她说。
说什么?拒绝、斥责、好言好语相劝,甚至厌恶咒骂他都做过,仍然无济于事。
“女追男隔层纱”这句话并不永远适用,如果不是他心理还算强大,被她这么执着到偏执的纠缠了十几年只怕都得疯了。
他烦躁地偏过头,另一边裴肃长身玉立,头发一丝不苟,瞧着威严又气派,很难想象刚才就是他拽了他一把让他做了一回“人肉护盾”。
“小舅。”他喊,当真有些迷惑不解。
他们确实不够亲,但他好歹喊他一声“舅舅”,不至于这般无情吧?明知他抵触顾皎皎,还硬把他往她身上推?
“抱歉,条件反射。”裴肃略带歉意,他刚才真的是下意识反应,拉他不过是身旁他最近,换了其他人也是一样。
而且今天已经算是接连失误了。
他抬起手,顾茉莉这才发现他竟是一直戴着手套。
棕色皮质手套包裹着修长的手掌,配上他身上的咖色风衣,低调深沉间又透着男人的硬朗和风度,犹如十九世纪的伦敦绅士。
可惜手套上的污渍破坏了那份完美。
裴肃抵了抵上颚,顾皎皎冲出来的太快,之前又站在他的视线死角,仓促之下即使有叶骁挡在前面,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
虽然不大,其他人或许可以不在意,但他有洁癖,特别严重的洁癖。
这一点点脏污就像是一只只虫子在啃食他的手掌,让他浑身难受。
他眉头紧皱,快速脱下手套。叶骁瞧着瞧着,眼神不由闪了闪。
他的手很漂亮,白皙匀称、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只是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有茧子。
这个位置……
他想起有几年,当他还在学校里和一群狐朋狗友天南海北的胡闹时,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这个小舅,母亲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外公也三缄其口,仿佛一个大活人就那么消失了。
当时他没太在意,小舅在裴家本就待遇特殊,好吃好喝供着,却也相安无事的远离着,没人管束他,也没人溺爱他,就像一个外人。
涉及到长辈们的秘密,他没有多打听,但如今看来,背后大概真的不简单。
“不好意思……”
正在众人各有思量时,顾皎皎期期艾艾地开口,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她不是对着叶骁,而是看着裴肃。
“是我没注意,太鲁莽了,你的手套多少钱,我赔你吧?”
在场所有人无不诧异,目光如探照灯般在三人身上来回转悠,怎么个情况这是?
一直追着叶骁跑的顾皎皎居然没管明显“受害”更严重的他,反而顾上了他的舅舅……换对象了,还是甥舅俩?
顾琤和刘婕感受到众人有意无意的打量,脸皮一抽一抽,本能的低下头,掩住满脸的尴尬和羞躁。
他们真不知道这个闺女又想干啥!
被人通知匆匆赶来的裴舒雪脚步一顿,神情唰地冷了下来。
她好像忽然间就有点明白儿子为什么那么抗拒她之前的打趣了。
“叶骁!”她疾步走过去,上下扫视他,确定真的没伤到才松了口气,“先去换身衣服吧,这么多客人呢,让你爷爷知道了也不好。”
叶骁看了看顾皎皎,又看了看裴肃,不知想到什么,轻轻扯了扯唇,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背影毫不眷恋,只在路过顾茉莉时停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