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喇氏看叶勤,叶勤作为一家之主吩咐道:“陶大和哈拉嬷嬷跟着我和你太太去王府,陶二在家守门户,李氏和刘佳氏在家看孩子。出发吧。”
陶大和陶二行礼:“喳。”
车已经套好了,纳喇氏和哈拉嬷嬷带着德亨坐牛车,陶大赶车,叶勤骑马打头,去胡同口的佐领家门口去和其他人家会和。
佐领,是八旗组织之下的最小管理单位,跟村落、社区一个性质,征兵、纳税、领俸禄等凡是群体活动,都以佐领为单位。
德亨一家隶属正蓝旗满洲都统下第一参领第三佐领,住在城东南角的牛角湾胡同中段,离崇文门不远不近。
他们第三佐领的几十户人口,以及前后左右胡同里的第二、四、五、六、七佐领基本上都是宗室成员。第三佐领的管理人,也叫佐领,是奉国将军宗室额尔赫布,努尔哈赤的弟弟穆尔哈齐的第四世孙。
三十多岁的额尔赫布管理着牛角湾这大半个胡同,就跟村长似的。
此次去恭亲王府吊丧,第三佐领的带队人,当然也是额尔赫布。
牛车慢慢走在坑坑洼洼的胡同土路上,摇摇晃晃的十分不舒服,好在走的慢,磕碰不到人。
车帘子卷起来,德亨坐在纳喇氏怀里好奇的四下张望,外头这些人家,坐车的少,乘坐轿子的多。
纳喇氏小声嘀咕:“穷排场。”
德亨心下偷笑,纳喇氏这是没雇着轿子,心里发酸呢。
坐人抬的轿子当然要比坐晃晃悠悠的牛车舒服,要知道,如今是1703年,三百多年前的北京城,还没有柏油马路,放眼望去,除了某些府邸门前的青石板路,就全都是坑坑洼洼一下雨就和稀泥的夯土路。
但这两天八旗宗室集中出行,各家都要坐轿子,家里阔绰的,养着专门供主人出行的轿夫和轿子的还好,可以随时取用,但若是跟德亨这样养不起轿夫的人家,就要雇轿子雇轿夫了。
轿行里的轿子和轿夫就这么多,有雇的上的,自然也就有雇不上的。
纳喇氏是因为雇轿子的价钱上涨,她只犹豫了半天,看好的轿子就没有了。
回家之后给她气了个好歹,没法子,最后只能坐家里的牛车了,总不能用脚走着去吧?
她丢不起那个人!
但愿恭王府那边有空地给他们家停放牛车吧。
都是邻居,还是亲戚,大家挤挤挨挨的差不多时辰出行,见着了总要打一声招呼。
“哟,那是德亨吧?都长这么大了,看着可真稀罕。”这是不甚相熟的人家。
“孩子还这么小,你怎么也放心带出来?要我说,再等两年立住了再带出来也不迟。”这是和纳喇氏相熟的人家,担心德亨才六岁,不适合带出去走动的。
“德亨弟弟,你来我家的轿子上吧,不颠簸。”这是喜欢德亨的隔壁的隔壁家的小格格。
“叶勤,怎么能让媳妇坐牛车呢?来来来,我家还有轿子,借给弟媳妇坐吧哈哈哈哈。”这是跟叶勤不对付打趣的。
......
人情百态,在一条胡同里轮回上演着。
好不容易到了胡同口,前头乌泱泱的都是人和轿子,他们家是牛车,且因为住的离胡同口近,打了头,当先给堵住了。牛车是不好跟人和轿子挤的,既然出不去,只好和后头几家同样赶牛车的缀在了轿子末尾。
远远的,德亨能隐约看到额尔赫布骑在高头大马上挥舞着手臂说着什么,但说了什么,着实听不清楚。
叶勤对纳喇氏道:“你带着孩子安生在车里坐着,我去听听佐领在说什么。陶大护好你家太太和小爷。”
陶大应下。
纳喇氏不放心道:“去吧。心平气和着些,别跟人起口角。”其实她更嘱意让陶大去,但叶勤是户主,佐领有什么吩咐,叶勤得在跟前听着。
叶勤咳声道:“别人不惹我,我还懒得理别人呢。”说着,下马将缰绳扔给陶大,自己快步向胡同口走去。
此时,德亨有些昏昏欲睡,纳喇氏抱着他哄道:“睡吧,等到了王府,额娘叫醒你。”
德亨摇摇头,道:“我得看着阿玛些,他总是跟人吵架。”
这老气横秋的语气,听的纳喇氏眉头直跳。
其实吧,别看叶勤日子过的拮据,他实打实的是个纨绔子弟。
斗鸡走狗是一把好手,结交的三教九流的哥们多了,逞勇斗狠更是不遑多让,因为他生的好,有那特殊癖好的人不免口头上占些便宜,他性子高傲,如何能忍受的了。是以,说着说着就跟人打起来更是家常便饭。
纳喇氏当初就是看上叶勤的皮囊才嫁给他,嫁过来之后,一半的功夫都在给叶勤收拾烂摊子了。
以德亨这打小就爱操心的性子,看来以后,德亨也免不了替他阿玛收拾烂摊子的日子了。
不过,今日日子特殊,大家都有分寸,看来是没遇到故意挑事儿的,叶勤很快就回来了。
叶勤重新上马,跟纳喇氏和儿子道:“一会就能走通了。”
纳喇氏松了口气,哄着儿子道:“乖乖,睡吧,到了额娘叫你。”
德亨见阿玛面上神色还好,就合上眼睛一秒睡了过去。
“啧,这小子刚才是什么眼神?”叶勤不满小声道,怕吵着儿子睡觉。
纳喇氏差点笑出声来,虚虚捂着儿子的耳朵用气音道:“你儿子担心你呢,你还不领情。”
叶勤嘟囔:“切,屁大点的人儿就知道担心老子了,也不知道随了谁。”
纳喇氏也嘟囔:“反正不是随了你这个老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