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刻着“舒原”二字,是谢宥的字。
待谢宥离去之后,崔妩抛玩起手中玉玦,感叹这世道,果然好人是最好欺负的,卑鄙这一回,就能得到说不尽的好处,幸好未让别个捷足先登了。
一年之后,谢宥回到季梁,就向官家言明,请旨赐婚。
云氏知道自然不愿意,但正逢恩科,崔珌高中状元,谢宥父亲赏识崔珌,谢宥又在旁进言,才说动了谢宰相,促成了这段姻缘。
崔妩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总算嫁进来了,但要站稳脚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样的处境之下,怎么能让春柔之流来坏她的事呢。
不过与其她来下手,惹舅姑不喜,往后塞更多人进来,不如让云氏自己打发掉人才好。
往姜汤里丢了几块冰,崔妩一口气喝了下去,快步往存寿堂走。
—
到寿安堂时已临近晚饭时分。
主君没有让人传饭,更严令下人走动,平日守着的人都退到了后头厨房和园子里,整个主院比往日更安静。
这是谢家主君住的院子,非大事,崔妩这些女眷不会来存寿堂。
进门前崔妩快速瞥了一眼正堂,谢家主君,也就是谢宥的父亲,今朝的宰辅大相公谢溥坐在上首、大伯、二伯并族中耆老都在,个个面带肃容,明堂气氛沉郁。
其中以大伯谢宏面色最差,好像刚发完脾气,连胡子都在抖。
看来是出大事了。
她低头快速走到隔扇另一边去,坐到了偏厅的下首,女眷们都聚在此,未出阁的娘子们则未露面。
环顾了一圈,不见王氏在座,再想到谢宏的神情,看来是大房出事了。
崔妩也不用问发生了什么,届时自会有人开口。
刚坐定,有人就迫切开口了。
“大嫂偷人被大伯撞见了,如今正闹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呢。”高氏压着眉,实则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偷人?
崔妩心头震响如撞钟。
那个木讷隐忍的大嫂王氏,当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吗?
就算确有此事,这种事怎么会闹大呢?
莫说王氏偷人之事是真是假,就算真抓到现行,莫说谢家,寻常哪家不是将人悄悄处置了,再称染病而亡,这是连娘家都是不敢过问的。
就算王氏身份不同,但请亲家过来悄悄告知再处置亦可,如何会惊动全家,连同族老都过来了?
“王家真是欺人太甚!”
外间谢宏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其他人都在劝。
不消几句,崔妩就听明白了。
只因王氏的出身,才容不得她悄无声息地死。
王家是开国将领之后,王氏的兄长王靖北如今是保静节度使,三州制置使,如今正为官家镇守西北。
王氏是他嫡亲的妹妹,他人虽远在西北,但一回季梁,都要接妹妹过去说话,可见二人亲厚。
也就此时,通房成群的谢宏会到王氏的院子里住,对她温柔小意,只是为了让她在自家兄长面前替自己美言。
若王氏死了,王靖北不可能不管不问。
崔妩曾记得有一次她用芝麻叶浸的水给王氏梳头,还未到三十的女子,乌发里藏的就都是白头发,王氏用几声说笑掩下尴尬。
当时崔妩有一种冲动,终归什么也没说。
原来这么一个娘家疼爱,谢家敬重的大娘子,也过得如此怏怏不乐。
崔妩撑着脸,继续听着这份天大的“热闹”。
谢宏“抓奸”之后,即刻就想把王氏杀了,但他到底没有失了理智,知道断不能丝毫不给王家面子,便派人知会王家。
本以为王家知道廉耻,杀了王氏断没有他话,结果王家派来的人却说偷人之事实属子虚乌有,谢家平白辱人清白,非王氏良配,让王氏与谢宏和离。
他们还把谢家并王家的族老都找来了,等于要压着谢家的脖子要他们应下和离之事。
能做到这个地步,该是远在西北的王靖北早有交代。
谢家堂堂宰辅门第,又不好直接上告衙门,张扬自家丑事,如今正堂里正商量着要怎么办。
外头的声音嗡嗡的,崔妩心情不复方才的平静。
她忍不住想,若是自己也出了这样的事,崔家绝不能抗衡谢家半分,也不会有家人替自己出头,她是必死无疑的。
扭头往正堂看去,谢宥只是静静端坐在末首,万事不相干的样子。
他脑子里只怕还想着度支司的事呢。
到那种时候,他会像谢宏一样生气,恨不能置她于死地吗?
大概不会,照他那寡淡的性子,怕是转头就走,任谢家人处置了她,第二日照旧云淡风轻地上衙门去。
想这么多做什么,她又不会做出偷人的事来……
就算成亲之前曾经有过些逢场做戏,但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寻常往来,她对谢宥并无亏欠之处。
崔妩定了定心神。
不过最好是能弄清楚徐度香如今在干什么,她不喜欢听天由命,还是该把变数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好。
只要徐度香一辈子不进京,不将二人旧事张扬出来,崔妩在谢家才能安稳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