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惜……”他喃喃地叹息一声。

可惜如果不是湖苓的出生，如果不是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沙尘暴，如果不是那狰狞染血的沙漠之灵。

湖苓的父亲会胜！戈壁堡垒的数万将士会胜！他们会创下举世瞩目的壮举！以数万兵力，让二十万敌军的枯骨饮恨！

但，哪能有如果呢？

他们没能活着享受这份荣耀。

当残酷的战斗结束，湖苓的父亲及其残部心情沉重地收拾战场时，没有人在意那忽然扬起的黄沙。

等到高速飞旋的沙砾盘桓四野后，一切都晚了。他们瞬间被无边无际的黄沙吞没！带着怨恨被迫与敌人的尸体同葬！

而远在戈壁堡垒的伤兵，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兄弟，朋友，长官，都死了……

都因眼前这几十米高的庞然大物而死，都因这沙子构成的恶魔而死，而黄沙的中枢，正是英雄刚出生的，还在襁褓中的女儿，湖苓。

一切尘埃落定后，湖苓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可不会有人在意她，她的母亲大出血死亡，她的父亲则是被她“亲手”掩埋。

初临世界的她，还没等到拥有，就先品尝了失去。

她懵懵懂懂的眼睛，只能看见一个个朦胧的影子离她而去，渐行渐远。

戈壁堡垒里的伤残妇孺一拥而出，从湖苓的身边路过，蹒跚数十里，一步一脚印地走到了亲人的埋骨之地。

用手在滚烫的沙子里挖掘，内心的悲恸，模糊视线的眼泪，浑身浸透的汗水，都被恶毒的烈阳蒸发，只余下了麻木的灵魂和伤痕累累的双手。

挖掘了数个日月，他们也没能如愿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这件事情以后。他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湖苓，一方面她是英雄的女儿，另一方面她又是残忍的罪魁祸首。

原本还有人收养她，但随着她逐渐长大，这份纠结最终还是被仇恨所击倒。

三岁那年，是湖苓第一次被吊在城墙上，也是她第一次那么清晰的感受到恶意。不会有人想，没有食物，没有水源，甚至时刻直面那刻骨铭心的死亡威胁。

对于一个稚童而言，是何其的艰难，她又是凭着怎样的信念活着。

往后的每一次敌人入侵，都是湖苓最痛苦最无依无助的时刻。她都会被吊在城墙上，默默地祈祷着胜利。

若不胜，她便会死。

死对于她，其实本没什么概念。有时她会想，与其这样煎熬地活着，不如去死。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凭什么啊……

张凯收回了飘远的念头，看向湖苓的眼神有些微妙。

倒不是他恶意揣测。

这些转瞬即逝的幸运和无可弥补的罪过，都是上天强加给她的，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拒绝的权利。却平白无故地承受了这么多人深沉的恶意。

难道，她真的不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