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就像是心有所感一般,在太子李弘感觉到,某种舒缓和轻松的直觉下;他突然睁开双目,就看见了一条皮毛蓬松油亮的长毛黑狸奴,正簇立在他的车驾内,居高临下的那种眼神无比熟悉。
片刻之后。
“狸生可知,孤已经将那截扶桑神木的末梢,献与父皇了。”太子李弘诚然道:“父皇原本是不信此物的,但服下研磨的屑末之后,就连吐了半盆的污物,神态精神都顿时舒缓,风眩也暂缓了。”
“因此,父皇一时心怀快慰,竟然言称要就此退位安养,令孤提前接掌大宝,并以母后临朝辅佐之……不瞒狸生,孤也曾一度瞬间动心,但思及后世诸多前车之鉴,还是不免泣而祈求收回成命。”
“殿下没有接受是对的,这种一时情绪化的产物,是少不了时候要后悔的。”江畋也点点头道:“殿下若是听之任之,在事后只有无端忌讳和猜疑;相比你苦求收回成命,反而会令其心怀愧疚。”
“今上此人,对于身边亲缘之人极其宽厚,而颇为念旧和怀好,也很容易被几次三番的打动;但是对于外臣,就不免失之于凉薄、功利了;上官宰相的前车之鉴,就是最后的反例……”
“先前尚在长安时,对于母后专权亦有所闻,但不过是他人的隐晦托言,”太子李弘也点点头道:“唯有如今前往东都贺圣之后,方知母后在朝中的权势,已是如此根深蒂固、党羽厚植的局面!”
“难道,她就真的如此令人仰慕和敬畏异常,以至于众所追随、络绎不绝么?”然后,他又自言自语道:“这些年被逐出朝堂,或是借机剪除的党羽,也不在少数了;但依旧有臣下争相依附之。”
“那是因为天后,作为圣上裁减朝野的利刃多年,形成的惯性和积威而已。”江畋轻描淡写的答道:“更何况,就算她肃清朝堂和杀人盈野,但敢杀人也敢用人;更能大肆提拔人才来填补朝堂。”
“又比如,她说创立的武举、试官、自荐制度,都是前所未有首创;以武艺兵法选拔将士,令卑微之辈尝试任官,不问出身贵贱许自荐朝廷入仕,这种胸怀和魄力,至少是当下的殿下远远不及。”
“狸生的言辞,还是如此的犀利而中肯啊!”太子李弘在度叹息道:“不过孤这些年未尝相见,再度面对母后之时,也不免压力甚大,时时刻刻似乎都被看穿,或又是身侧有人时刻刺探之虑……”
听完了太子李弘这番倾诉之后,江畋才意味深长的慢慢道:“其实,殿下的困惑归根结底,无非就是现世的版本升级,与心理建设跟不上而已;或说是殿下的羽翼增加之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天后。”
“也许,在殿下心中,那位还是您严厉而专断的母后;但却未曾想过,在您的挤压和推动之下,她同样也有有所反应和对策,乃至更进一步的谋取权柄,毕竟,她身后同样也有一批潜在支持和推动。”
“未必会是武氏、杨氏之流的宗亲,那或许是放在台面上吸引人注目的靶子和;更多是因为天后这些年的种种施政方针,而直接或是间接聚附在她身边的,一批既得利益群体和得以出头的阶层代表。”
“所以,她对殿下表现出来的步步退让和容忍,未必全是好事;因为,这会动摇殿下的人设和声望的根基,让世人看到一个有悖孝道的储君;乃至使得殿下追随者中,有人利令智昏的更加得寸进尺。”
“然后,就正好掉入了预设好的陷阱当中;更有可能是一种令殿下不得不出手挽救,而要么自堕身份低头认错;要么因此动摇人心和威望,就此陷入两难境地的阳谋。毕竟太子和天后之上还有圣上。”
“圣上这些年久不视事,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储君与天后之间的争端,更不代表他能够无视,朝堂格局的均势被轻易打破;难道太子已经做好准备,迎接类比汉武帝时,掀起巫蛊之祸的局面和下场么?”
“什么!”太子李弘不由略显震惊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