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甲板上的人客和水夫、船工,也被按照出示的身凭,分成了数群;就连一些半路晕船不适,或是生病的旅客也被搀扶了出来;接受当面的探视。其中最受优待的唯有那些学子和士人。
几乎没有任何的搜查,只是与其中年长者攀谈几句,其他人顺带看了一眼就略过去了。其次是船上的那些僧道之辈,也只是简单的询问一二;再者,则是操着有些晦涩闽地口音的行商百姓之流;
反而是对杂耍班子的成员颇为严格,不但一个个搜身过去,还让他们所有的道具、家什,都给搬了出来仔细的翻找再三,最后才看似警告的交代了几句。至于江畋,他只是让身边人出示了身牌。
那些上船的军士和兵卒们,就再没有靠近过他所在的角落。因为,这是事先准备好的掩护手段之一;来自扬州府下辖的捕盗司马,正式颁给广陵快辑队的身凭信物。也算是这些海上巡检的同行。
“逃奴?这怎么可能……”身形粗壮黝黑的船头,不由诧异道:“要说岛上曾有些许藩奴逃出,想要上岸求赦也就罢了,可这是前往夷州的官船啊!怎么可能还有从中土,逃到外藩去的奴婢啊!”
“就是,这些年各地人牙子的生意,都几乎荒废了,到处都是从外藩潜逃而来的藩人。”另一名满脸沧桑,守在甲板货物边上的行脚商,也顺势道:“就等着朝廷的大赦,出首成为归化之身呢。”
“我也是奉命而为啊!”络腮胡的巡检军校也无奈抱怨道:“这是上头下令的加急差事,说是许多沿海地方的藩人聚落都空了,担心混逃到夷州去了;若是让他们聚揽起来,怕不是要出大事的。”
正在说话之间,原本只能呆在底仓的一干,形貌有别的藩种水夫也被带了出来,句偻着身子站在甲板上卑笑着,接受船主的一一指名和辨认。而上船的巡检军校,也没有表现出怎么为难或是针对。
只是仔细检查了他们的手臂、腿脚,还有腋下和后腰等位置;确认了某种常年长船上劳作的痕迹之后,就基本略过去了。直到最后一个须发蓬乱,身型瘦小的水夫;突然停下脚步:“有点意思?”
“军头儿不要误会。”这时候,船头才连忙解释道:“这是我在岛上新补的藩人,用来替换那发绞肠症死了的小夫,在鸡笼山的市关人行里,登名做册过的;军头回头尽可查验,管教身籍齐全。”
尽管如此,无论船头怎么央求和告请,又是试图将军校引到角落里,好好交涉一番;但是最后这名连华都说不囫囵的瘦小水夫,还是被从船上带走了。略过这中途小插曲后,鸡笼山港就在不远了。
作为夷州几大港市和口岸之一的鸡笼山港,就是因为远处海岸线上,最先见到宛如倒覆鸡笼一般的钵状山形而得名;也是当初梁公派人开拓夷州大岛时,最先建立并逐步深入内陆的沿海据点之一;
因此,光是港区的占地范围极大,沿岸分布的码头区就有数里宽,其中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至少上百条深入海中的码头栈桥;不但航道中往来络绎,停泊的各色大小船只也是桅杆如林、帆幅如云。
而在港区后方,又是十数里层层叠叠,林立梯次的居民区,各种棚户、草屋、土房、小院、宅邸和官署、祠庙;由低渐高沿着低缓山坡拾阶而上;密如蛛网的街巷小道彷若是迷宫一般的延伸无尽。
但是,相比以来自闽地山民、夷族移民为根基的东宁府前身;位于屏北州的鸡笼山港建立之初,则是以北来的倭人占较大比例。后来又变成招募东海各国藩属的移民,辗转前往南海填户的中转点。
再后来,又有大量来自远洋新洲/北俱芦洲的殷商遗民,在此登岸进行一段时间的修养和训教,再前往中土内陆朝见或是讨营生。再加北海、东海藩属与南海诸侯之间,愈发繁盛的通贸往来不绝。
因此,在基隆山下的港市内,则是充斥后世的影视作品所描述的多元成分。缠头露臂的天竺人和高帽长袍裹身的波斯人,矮小句偻布衫套头的倭人;身穿右衽长衫,头戴羽冠的殷人和草冠的澳人;
而来自域外远海大洋的南部膻洲(非洲大陆,肤色如炭的真昆仑奴,还有矮小黝黑的小昆仑奴(南海岛民,几乎并肩劳作在滩涂和沙地中;在身后是彷若绵延无尽的水田、蔗丛、果园和瓜地。
但是,除了若干瞭望的哨塔和简陋围栏之外,几乎没有看到任何直接手持棍棒、皮鞭的监工身影;就仿佛是这些昆仑奴群体,就天生热爱劳作一般;偶然间还能听到一些,意味不明的歌声和喊号。
因此,夷州大岛虽与闽中道只有一条海峡之隔;但是登岛之后,却反若是一下子来到精彩纷呈的异域山川一般。虽然大多数建筑都是中土风物,但是只要走近了看,就会发现在细节上的诸多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