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下,轻咳一声。
崔忠献定了定神:“这阵子,王都里头人心浮躁。那尹昌渡海而来的消息传到以后,各方都在拼命打探,担心此人是某家找来的外援,或将有损于某方的利益。我听说,还有人试图动用海贼去阻止登陆的,简直是笑话!高丽是海东大国!宇宙强国!在高丽国的土地上,怎能如此惧怕一个外人!”
崔忠献一边说着,一边用枯瘦手掌拍打床榻。池允深只觉得腿软,一时接不上话,便听得崔忠献继续道:
“若那周国会趁我死后动荡,插手我高丽国的政务,甚至攫取我们三千里锦绣江山,断不会只动用这点人手,更不会派一个毫无实力的人物来!王都里许多人心里有鬼,所以想的太多!”
池允深慌忙殷勤向前半步:“这些日子,阁下的身体渐渐恢复,朝廷内外无不欢欣雀跃呢,高丽国有您在,哪可能动荡!只消阁下康健的消息传出,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自然偃旗息鼓。”
崔忠献冷笑了几声,道:“那也未必。哪怕我现在骑着马出门走动一番,告诉所有人我已经痊愈,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已然箭在弦上了,不得不发!”
池允深又不敢说话了。
他转而在心里大骂,这老儿究竟是糊涂还是清醒?要说清醒吧,我们前几日里,假传命令把都房六番私兵的首领换了两个,也没见他这会儿指出不对,勒令改弦更张;可要说糊涂吧……他今日忽然想起马球大赛,随即把一应细节都探问明白,这哪里是糊涂人能做到的?
再仔细想,这老儿的几句话大有深意,好像看透了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崔忠献道:“和尚们虽然可恶,偶尔也有个好主意。让一个异国之人出面操持马球大赛,各方便不用担心自己到场以后遭人暗害……那尹昌抵达以后,你们要客气相待,请他安心操持,不得骚扰!”
“是!”
“政局不能乱,都房不能乱,马球大赛要办的安稳,示天下以无事。让我的儿子们,还有国王和其他武臣都参加,告诉他们,我也会去观看。我要在马球场上,见识见识朋友和晚辈们的英姿!”
“是!是!”
池允深连声应是,等着崔忠献继续发话。等了一阵,他腰背都有些酸了,上头却没了吩咐。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发现崔忠献好像又在走神,于是慢慢退后,打算离开。
“回来!”
崔忠献猛叱了一声。
池允深箭步向前,噗通跪倒。
崔忠献问道:“你上次说,几番催促枢密副使来探病,他都不理会?”
崔忠献口中的枢密副使,便是他的长子崔瑀。崔忠献本来以长子为政务上的臂助,很是信任。但随着他的衰老,他却越来越提防长子,反倒亲近次子崔珦。
此时既然外界的干扰被排除,崔忠献便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崔瑀身上。
池允深忙道:“是,枢密副使戒心甚重,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过府一行。”
“那就不必再催了。我等着马球大赛上会一会他吧。”
崔忠献思忖片刻,又道:“枢密副使手里只有一群倭寇。可倭寇都是拿不上台面的货色,上不了岸,打不了马球。如果他想要在马球大赛上支撑起自家场面,就得立刻备下重金,去礼聘那些流落我朝的契丹人和女真人。那些人,我也可以用,你让崔俊文划拨钱财,尽快招募,莫要落于人后。”
池允深大喜:“遵命,我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