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周国公的话说,武人如铁,要不停锻打锤炼才会成钢,否则就会锈蚀成粉末,最后跟随不上周国公的前进步伐。
不过,眼下大家都没力气了,也有好处。
一行人远看威风凛凛,凑近了瞧,又个个面带倦容,还有不少受伤的将士骑着马或者躺在两马之间的担架上摇摇晃晃。
大家都虚脱了,就生不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就算是心里的燥气、火气压不住,不至于烧杀掳掠。胆子再大的,顶多偷两个瓜菜,有助于保持王者之师的形象。周国公调久战之军入驻开封,十有八九便考虑到了这个因素。
想到这里,张平亮便格外重视起军纪,山鸡和猴子两个没走多远,又想翻墙去一家大院里看看,立刻被他喝止。
“哈哈……”
在他们即将进入的军营正门处,郭仲元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对刘然道:“张平亮这厮,都能管住手底下的人了。你这一部,确实军纪森严了。”
刘然忍不住苦笑两声,知道自己早些时候对老友的包庇多了点,终究还是落在了上司眼里。
好在这会儿,郭仲元懒得纠结鸡毛蒜皮。他道:“先前国公下令,入城之后,不得擅杀,不得放火,不得撸掠,也不得擅自抓捕俘虏、取用物资。五件事,大体全都做到的,只有你这一部。”
刘然连连摇头逊谢:“我部下的将士里,老油子很多,节帅别看他们现在老实,那是因为疲不能兴。到了明天,说不定闹出什么。我已经把军棍都准备好了,明日里非得痛打几个,压一压他们的痞气。”
“就算明天出事,今日能这样,也不容易了。你不晓得,从城北入城的张绍所部,十几拨偷偷溜去城中抢劫杀人,现在赵决亲自去盯着了,今晚就得砍脑袋严明军法。”
“咳咳……张绍的部下,胡狄之人实在太多了,确实难管。”
“那还有李节帅所部呢……城南,城西和内城都是他负责,按说……”
郭仲元忍不住叹气。
他转身指了指天空中跃动的红光:“看到了么?这里头,就有李霆所部新放的火,据说,还延烧到了内城好些重要官员的住宅,烧死了不少人!适才中军有传令官到,说国公勃然大怒,已经亲赴李霆营中弹压……”
话音未落,军营门外另一侧道路上,蹄声如雷,十余名骑士奔腾而来。
这十余骑,都着军法司部属的服色。他们各个高举旗帜,马不停蹄地越过郭仲元所在的位置,大声喊道:“国公严令,入城诸军不得擅杀,不得放火,不得掳掠,也不得擅自抓捕俘虏、取用物资!再有犯者,无需讯问,立斩无赦!”
十余骑后头,又有数十骑赶到。这数十骑全都是周国公的亲卫,人人手持直刀,沿街巡行,虎视眈眈,摆出了随时斩首的模样。
好在刘然所部的军纪真是不错,整条横街两侧,那些跪伏静候的人虽然瑟瑟发抖,却明显不曾遭到滋扰。
郭仲元拍了拍刘然的胳膊:“好,你替我长脸了!”
“不敢当。”
两人安静片刻,看着张平亮所部徐徐进入军营,早有先期到达的数百名阿里喜们上来接着。
“这几日里,国公将要颁下在南京路的文武官员任命。南京留守、开封府尹会是我,并兼管兵马都总管府。本路转运使则是严实。另外,副留守是尹昌,归德府的宣武军会交给郭阿邻,蔡州昌武军是燕宁,镇南、武胜等诸军节度使,都将有宿将出任。你资历甚浅,但能治军,我会向国公举荐你,出任南京路兵马都总管府判官,替我掌纪纲总府众务、分判兵案之事。”
刘然吃了一惊,慌忙道:“只恐我才德不足以……”
“莫要谦虚。”郭仲元笑了两声:“才德如何,自有公论,不必你操心。我用你,另有一桩关键,你可能想到?”
刘然稍一凝神,便答道:“想来,是因为我北京路逃兵出身,资历浅薄,才能平庸,且无军中根基,却得上司青睐,连番拔擢……我既然能有前途,南京路的旧官,十三都尉的余部,也都有指望。”
“道理是这个道理,倒也不必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郭仲元笑道:“不止你一个,你再看,我和郭阿邻,都是中都小卒出身;严实、燕宁、尹昌是山东地方降服的豪杰,你是北京路的新投之众。咱们全都算不上国公的旧部、嫡系,却能得国公如此信赖,授以如此重权,足见国公的胸怀宽厚,用人不疑。”
刘然连声应了。
郭仲元继续道:“不过,如今国公的势力将要遍及大金的疆域,在新人看来,咱们可全都是旧人,是国公的亲信了。既如此,咱们自家更要做得像样,才不辱没了国公拔擢我等于微末的眼光,对么?”
“节帅,哦不,留守放心,我自当尽力。”刘然俯首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