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不是贾涉的意思,而是宋国朝廷的意思?”
郭宁反问:“宋国那头,和我们又无直接冲突,前几个月阻断粮食贸易的事,不也都解决了?大家的面上过得去,还都有钱赚。我本以为,两家大可以坐在一处,谈谈条件,谈谈合作……如果这是宋国朝廷的意思,那至少在三个月前,咱们的粮食买卖刚恢复,宋国朝廷就打算收买叛徒来杀人了?宋国朝廷如此深谋远虑的么?”
李云和周克山彼此看看,两人都没法解释。
定海军的经济依赖海贸,而海贸的关键是宋国,所以郭宁对南朝宋国一向不曾少了关注。
数月前宋国骤然阻断与定海军的海上粮食贸易,定海军随即用高丽人为掩护,继续原有的生意。这种掩护,自然做不到多么周全,那就是个面上的幌子,底下人全都心知肚明,上头人但有点眼光,也不会看不见。
不过,偏偏送过与高丽的粮食贸易就这样安安稳稳地一直做下来了。宋国有权管控海贸的官员,包括两浙路的转运副使、明州的市舶使、市舶提举、监舶务,再到沿海制置使,那么多的官员都是一封文书就能直达宋国行在,继续纠缠不休的。但他们谁都不戳破,谁都不愿多事。
当日定海军船队打着高丽人的旗号南下贸易,李云本人就在船上。他还通过章恺、周客山两人的介绍,私下登岸约见了庆元府市舶司的几个老吏,通过他们,又与杭州、秀州华亭和江阴军市舶的某些有实权的吏员见了面,约定了后继阅货、抽解过程中的默契,把各方各面的好处全都安排定了。
这些老吏的身份都不高,但他们的举措,必然出于官员的授意,可见宋国具体负责海贸的官员们,普遍重视实利而不愿掺和金、宋两国之间的矛盾。
这是理所当然,也是定海军大兴海贸以来,本就希望达到的效果。
郭宁不是庙堂中人,从不相信可以靠夸夸其谈讲大道理,来拉拢某个政治势力。他只确信,宋国朝廷去年在杭州和庆元府的市舶司,抽解搏买的利益高达一百五十万贯,其中将近五十万贯直接属于定海军船队的缴纳,又有五十万贯,源于定海军控制范围内的生意。
这两个五十万贯,几乎等于南朝宋国岁入的四十分之一。更不消说还有至少同等的金额,用来满足浙东、淮东等地无数官员的胃口。这两块巨大的利益,哪里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金宋两国并立的局面,已经延续百年。两国兵戎相见的次数不少,宋人在战场上很少有占到便宜的。偶尔有几次处在上风的时候,他们文弱惯了,又总是在朝堂上打嘴仗的时候,把武人用刀枪拼来的优势赔出去。这样的事情前前后后发生数次,早就把宋人的心气给磨平了。
中都新皇登基后的几天,郭宁曾经召集幕僚,猜测后继天下局势的变动。
当时新皇即位,改元“兴定”,随即诏中外知闻。携带诏书的使者四处奔走,不止去往定海军的控制区域,也去往河南、关中、河东、东北内地。结果立即尊奉新皇,改用新年号的,只有东北内地的女真人盟友们。
河东南北路和西京路俱都保持沉默,而去往河南的使者当场就遭痛斥,几乎被甲士乱刀砍成肉泥。
再数日以后,南京路和关中等地的文武群臣,俱都向遂王上表,说要拥戴遂王登基为帝,和盘踞中都的逆贼郭宁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