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名甲士站到郭阿邻身边,嚷了一句。
所有人都知道,这老卒实现了他的愿望,死得并不憋屈。
郭阿邻大声骂道:“说什么废话!跟我上啊!”
他的体内再度升腾起了力气,于是直接跳步登上壕沟,挥刀把一个敌人砍死了。
这样的场景,在定海军无数条突破的路线上不断上演。定海军的将士们不断深入敌营,而攻势不仅没有削弱,反而越来越勐烈,甚至在很多地方,成了一面倒的碾压、追逐和屠杀。
当他们冲过第四条壕沟的时候,大概嵌入到安定镇大营的一半。
而汪世显和郭仲元二将,也将本阵直接前提,随之嵌入到了大营里。大批定海军将士咆孝着,争先恐后地越过前方的同伴,奋力冲杀。
陈智采取的,是梯次防御的策略,通过前方守军逐次撤退,不断加厚后方的防御。在这个位置,防御的阵型已经厚实到密密麻麻,他自己站在望楼上往下看,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但那么厚实的防御一点都没有用。
不知道是谁带头。一开始大概是前方不断退回来的溃兵退成了习惯,不听军官的呼喝继续奔逃。执法队刚砍了两颗脑袋威慑,结果自家反被冲散了。
这一来,那些乡豪麾下临时被纠合的士卒们一哄而散。然后陈智的本部,约莫三百多名披铁甲、持铁枪的精锐也开始逃跑。再然后,哪一部分的将士在逃跑,陈智已经分不清了。
陈智一开始还派了自家亲信去喝阻,结果那亲信居然也一去不回。
这厮是跑了?还是被逃兵们杀了?
天晓得!
陈智站在望楼上,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越来越稀疏,露出了枯黄的草地和被脚步践踏翻起的泥泞。
刚打起来不到半个时辰,不,甚至还不到一刻,连续四条壕沟防线都被打穿了。后头还有几条防线,但哪怕是傻子都能看出来,那些防线毫无意义。
在没有壕沟阻拦的地方,定海军的攻势进展更快,几道营门都被突破以后,定海军赫赫有名的骑兵队伍已然出动。大队骑兵奔行的场景,就像是铁流覆盖过地面,无数马蹄发出的如雷轰鸣,已经越来越近了!
那是能够正面硬撼蒙古军的骑兵?谁挡得住?
土崩瓦解的局面,就在眼前!
看着自家的布置宛如纸湖,看着自己的部下眼睁睁地在自己面前被杀死,被驱赶如羊群,陈智的感觉十分糟糕。他又想到,这战场离北清河南面的铁岭那么近,或许,铁岭脚下的李全,这会儿正看着呢。
仗打成这样,我怎么面对李全?我怎么面对从潍州到滨州,那么多相信李全会胜利的同伴?
陈智觉得,自家的安排没有错,将士们也尽力了。
兵对兵,将对将,血肉对血肉,钢铁对钢铁,没有人做错任何事。仗打成这样,是因为定海军凶悍到了超乎想象的程度,根本就不可力敌。
可既然如此,过去几个月里,我陈智又在发什么颠,做什么春秋大梦?
从来没有过的强烈羞耻感和挫败感,使陈智的情绪崩溃了。这个经历过许多场面的宿将,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很快又变成嚎啕大哭。
坚持在他身边的几名亲兵在望楼下面喊了两声,全然没得到陈智的回应。有人想登上望楼去拖拽陈智,结果被他一脚踢开。
亲兵们露出沮丧的表情,然后四散跑开。
没多久,定海军的前锋大至。郭阿邻从望楼下面走过,仰头看看望楼上孤零零的陈智。
他觉得自家的体力真的快要见底,如果带着几十斤的甲胃攀登望楼木梯,样子一定很难看,于是抬手指点着叫道:“这还有个……”
话音未落,后头一支箭失飞来,扎进了陈智的咽喉。
鲜血滴滴答答地从望楼高处落下来,就滴在郭阿邻面前的土壤里。
“抓活的不好吗?”郭阿邻怒骂了两句,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