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金国军队的民族构成剧烈变化有关。
金国肇建时的勐安谋克军,乃是上下齐一的女真勇士,军行各处,以北地汉儿如走狗,视南朝弱宋如猪羊,来去迅勐如雷霆。而到了此时,勐安谋克已经颓废不堪,朝廷聚合兵马,不得不大批签入汉儿,而统以女真人为军官。
看起来,这样的安排确保了朝廷对军队的控制。可实际上,大军集结之后,汉儿军将一边对着高高在上、如狼似虎的女真贵胃,一边对着绝望起兵的乡里乡亲,他们会同情哪一边?支持哪一边?
从泰和末年到大安初年,在各地剿匪的朝廷兵马,堪称是千疮百孔,处处漏风。身居高位的女真军将任何的决定,任何的安排,都会轻易被泄露,落入反贼的掌握之中。负责剿匪的朝廷大员为之深恨,又没办法尽去汉儿,只能在所到之处大肆屠杀,企图切断官军、地方百姓和反贼三者间的联系。
这种局面,直到后来朝廷大举引入乣军南下,才稍稍得到缓解。
偏偏此时此刻,仆散安贞重蹈覆辙。
在仆散安贞看来,他安集百姓,抚恤流民,下了很大的工夫,当能赢取人心。可他纠合的部下里头,许多人吃朝廷的苦头,远多于得朝廷的恩惠。那些被强迫签入军中的书生、因为背井离乡而号泣的农夫们,跟随着仆散安贞,不过为一口饭吃。汉儿的身份,又决定了他们在军中并无前途可言。
这种时候,当他们遇见了李全这样的江湖豪客,会怎么样?
仆散安贞总是拿着朝廷大令,空口许诺,李全可是真给好处,真拿出叮当作响的金银来!谁能不动心?况且,看中这金银、暗中被李全收买的人不用多,处在特定位置的,只要一个两个,便足以扭转乾坤了!
只可惜……这一套对定海军没什么用。
李全将视线移向舆图南面,看着淄州、益都等地,摇头叹气。
定海军的体制,仰赖的是军人,而郭宁这厮,又真给军人分田分地!
相比钱财,田地更吸引人;而伴随着田地的,是家人,是扎根于山东的期望,这对军人的拉拢,更非单纯的钱财可比。
李全很清楚其中的区别,但让他去瓜分田地,搞均贫富那一套,他又做不出。
归根到底,他的军队和地盘,依然是地主豪民们的集合体。他本人,乃至李福以下的诸将,也都趁着乱局占据土地,由寻常豪客摇身一变,成了大地主,而将部下士卒视若私产。
这种斩断地主豪民根基的事,李全莫说做了,想一想都荒唐。
可这样的事,定海军偏偏做了。他们在来州大杀地主豪民的时候,还打得朝廷旗号,然后拿着从豪民手里夺来的土地,为自家封赏功臣、招揽民心!
李全对此,真是羡慕万分。
或许,俘虏了郭宁和仆散安贞,自家的威势便能大涨。以此威势,便可广分田地,或许,能使自家麾下的将士们都如定海军一般,眼中唯有主帅,而常怀死战之心?
李全在中军帐里来回走了两步,不禁心潮澎湃,为之激动。
毫无疑问,这是通往王霸之业的手段,郭宁用的很见效果,我李全也可以萧规曹随。只要这一次,能够俘虏郭宁,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不不,俘虏郭宁之后,可以暂时用他的性命来威吓定海军诸将,但郭宁这人,决不能容他活着……若久留他的性命,必成祸胎,一旦诸事底定,得寻个由头杀了他,以绝后患!
想到这里,李全又问:“定海军那边,有什么动向?”
他加重语气:“那郭宁,比仆散安贞更加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