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整晚,疲惫的轻骑兵们并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
因为大军假作辎重队伍北上的缘故,定海军此行携有的骑兵数量不算很多。除了由郭宁直接统领的铁浮图重骑以外,轻骑大多在董进的麾下,总共才数百骑,而蒙古人可以动用的骑兵数量是足足二十倍!
急行军退兵的第三天清晨,遍布原野的蒙古骑兵如退潮般离去,经验丰富的老战士知道,那是蒙古人调动生力军的间隙。阿勒斤赤们会趁着白天稍稍休息,一个新的千人队会取代他们,继续袭扰。
所以骑兵们也不耽搁,很快就和接替他们的另一个骑兵都联系上,催马折返营地,抓紧一切时间养精蓄锐。
能够承担夜间寻哨任务的骑兵,个个都是好手,人皆双马。他们在战斗间隙大都换过马,这会儿马匹比人反倒精神。
微明的天空下,战马小跳着行进,总是试图痛快驰骋,骑士们只好不停地强打精神,不断勒紧缰绳,让激动的战马冷静一点。
急速行军时,营地完全依托辎重车辆架设,比正常情况要简陋很多。营地的正门,就是三排大车交叉而成的一个开口。
骑兵们进入营地的时候,注意到一处明显有铁火砲爆炸痕迹的开阔地。地上有几具蒙古人的尸体没有被收拾,用扭曲的姿势趴伏在草地上。
带队的骑将有些沮丧:“昨天傍晚那声大响,把我的马都惊着了,真没想到蒙古人能穿过咱们的寻哨骑队,一直冲到营门口!”
身边的骑士悻悻道:“所以董钤辖才特别恼怒,亲自选了精悍百人,连夜与蒙古人厮拼去了……他居然没带上我!”
骑将正待答话,前头先行的骑士拨马回来,满脸喜色地道:“王都将,快来,快来,今天早上专门杀了羊,犒赏大家呢!”
这几天将士们急行军不停,又要应付敌人滋扰,人人都疲惫的很。好在大家的伙食一直不错,很让人满意,对负责驱逐蒙古哨骑的本方骑士们还有特别优待。
这会儿,骑兵们的阿里喜专门找了处干燥的坡地,挖了几十个灶眼煮羊肉。水开的时候,羊肉特有的香气弥漫得到处都是,伴着野葱的气味,让人垂涎欲滴。
预备启程的步兵队列里,老刘哥和他的同伴们身在隔着几十步的下风口,恰好能闻得到。于是大家都停下了闲话,转而目不转睛地瞪着锅灶方向。
定海军士卒的待遇一直不错,麦饼和杂粮饼子管饱,不会有谁饿着。但肉食上头,寻常步卒和骑兵精锐的待遇还是有差距的。
“我可看见了,汤里滚的都是大块的肉啊,连皮带肉,一大半是肥的,巴掌这么大!”那名喜爱烹饪、想过要做个伙兵的年轻人张开右手五指,向身边众人示意:“一口咬下去,那肥油在嘴里淌着,顺着喉咙溜下去……想想,得有多美!”
“那是美得很!”众人连连点头。
也有人馋得厉害,却吃不着,心里一股火气上来:“我闻着羊肉的味道,有点熟悉。”
“怎么就熟悉了,你这两天偷吃过好的?”
“蒙古骑兵被铁火砲炸死以后,骨肉俱烂,散发的味道就和羊肉差不多,香喷喷的,带点膻。”
话音未落,老刘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用力很大,打出啪的一声。
“那些吃羊肉的,都厮杀奔驰了一晚上,才让你瞌睡一宿!你看西面那个锅灶边上,坐着的不是老王吗?他手底下本来有二十人,前天和昨天连续战死了九个,昨晚又少了三个,只剩下八个人还全都带伤,就连老王自己……你们看他的胳臂,是不是被绑着?那模样,必是骨头被蒙古人的铲型箭射断了!他现在还能言语,吃饭,一会儿就会高烧不退,说不定会送命!他们吃点好的怎地!”
他的声音有点大,身边一圈士卒却都默然。
有个带兵的中尉远远听着,觉得这话太伤士气,想要过来叱喝两句。走到跟前,发现是个老资格的蒲里衍在发话,皱了皱眉,转身回去了。
蒲里衍也就是五十人长的职位,在定海军里是中尉的副手,通常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卒担任。这些老卒因为各种原因通不过军校的考核,但在军队里,他们的威望和受信任的程度却实实在在。
此时将士们的队列之间,到处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每个人心里的弦都绷的很紧。好在骨干将士们都身经百战,他们顶多稍许凝重些。而他们哪怕说些出格的言语,说不定最终会发现,那都是有用的。
这会儿,便有个别队的士卒低声问道:“拐子马死了那么多,他们顶不了许久。昨晚上蒙古人好几次冲到营地附近,还射死射伤了好几个弟兄……今天会怎么样?”
老刘瞥了他一眼,用指节敲了敲自家胸膛。
那士卒这才注意到,老刘和他的同伴们全都把甲胄直接披挂在身,反倒是大车上有点空落落的。
“你们也不嫌累……”那士卒笑骂了半句,神情立刻变得严肃。
他向老刘拱了拱手,转头便往自家队列奔去。
队列前方传来车轮碾过地面的沉闷声响和隆隆的脚步声,那是前队将士们已经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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